班级最低分

这一记深深的打脸五味杂陈,脑袋先是突然的一懵,从脖颈处一涌而上的麻感在瞬间贯穿着脑后勺一路冲向头顶。失望,羞愧和愤怒翻江倒海……随后是缓缓漫开的悲伤。听不见任何声音,但“班级最低分”像是从自己嘴里冒出过似的,一圈圈荡在忽远忽近的耳边。
海南回来后的那个周末,儿子除了课外班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写字台。从早上到晚上,他一如既往……反应略迟缓地吸收着,可是每一次小挑战失败后,又总是不气馁地和我说还要再列个目标追一追。作业、习题、以及下一周轮番的语数外测验复习就在这样的半挑战半玩中度过。
这个紧张的周末时光,唯独在周六中午时段放他去楼下玩了半个小时。微凉的春风在杨柳稀疏的景观湖边低垂着,三三两两的几个小孩在湖边拿着水桶捞蝌蚪。又一季的蝌蚪,去年这会儿还不真正懂得小学二年级的那份焦灼。此刻,自由的半小时连回家取个水桶都会觉得是对时间的浪费。很快,儿子整个趴在了地上,伸手就去水里捞蝌蚪,溅起的水花打在他的脸上竟蹦出了久违的爽朗笑声,可惜三下两下之后,一条蝌蚪都捞不起来。“何不想想办法?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想办法去尝试。”我站在他身旁,双手插在口袋里说道。不远处一个大哥哥正在尝试着用飘落的枯叶当瓢去捞这黑黑的小不点儿,儿子看着也试着用枯叶去捞。不一会儿,一条黑黑的小不点儿就被树叶裹住了。“耶!我也成功了!”尝试完罢,儿子没有恳求继续玩一会儿,而是听话地同我回家去了。

随后的时间在背默,习题和重复的讲解巩固中一直延展到了夜晚,第二天同样如此。人往往总会在花了时间认真去做一件事之后心怀迫切地等待美好的结果。那一夜,我和儿子就是这般期待着第二天的三门测验,随而沉沉地进入梦乡的。
还未放学,老师就已经在群里公布了大致的分数比例。我们班优+有十几个,优和良的人数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底下良-的后面写了数字“2”。良-,没有扎眼的合格和中,我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在等着放学的时候,同别的班的家长(我高中同学)聊了起来,也巧,她们班是同一个数学老师教的,而老师在他们群里公布的测验结果是:不合格一个,中三个,良-七个……对比了两个班级的情况,我的心更加平静了。
接到儿子的那一刻,还没等我问,“得了个良-”这几个字就从他嘴里滑了出来,虽然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我立马摸了摸他的头说:“回去看看到底错哪儿了,有没有粗心,我们下次争取考了好一点。”一路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走着,儿子时而去踢一踢脚跟前的小石子,时而唤几声不远处认识的同学的名字,狭窄的上街沿都是往家赶的学生们。他们不多言,就是往前走着,或者低头,或者跟在背着沉重书包的家长身后。
接上幼儿园放学的妹妹,在小区里,我任儿子走在草堆的花坛里,花坛里厚厚的落叶在他一步步像是在探险的步伐中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落下时树叶都埋住了鞋子。还有……还有我捕捉到了他脸颊边浅浅一弯的笑容。这笑容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我也一样喜欢在回家的路上假装着探险,走着不寻常的路,即使这回家的路只有我一个人,也并不觉得孤单。
这一路上,我的手牵着女儿的小手,眼睛看着那个不喜欢乖乖走在我身边的儿子的身影。那一刻,我不再焦灼的心多希望可以为他撑起一道任他肆意撒欢、探索、感知这个世界的屏障。真实的,可以满身泥,可以爬树,可以挖土,可以在时间的沙盘上忘记这一代学生们肩负的重担。当夕阳在那一株株紧挨的树干缝隙间射下一丝丝光束,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沉浸在这公寓、楼房一隅下短暂的森林之旅。
儿子房间微开的窗外,樟树在轻轻摇曳着。安格斯(我家的猫)像往常一样跳上了窗台,勾着的尾巴有节奏地晃动着。我木木地站在书桌前……手摁着那张数学测验卷就这么站着,分数旁边清晰可见的“班级最低分”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我记得那一天溜进房间的风,它轻柔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一点点抚平了那一刻的我,空气里充满了春天潮湿且温润的气息。稍后,我深吸一口气,用纸巾吸干了眼泪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妈妈,你知道么?今天张子林被表扬了。因为他进步了。”儿子一脸洋溢着激动的笑容说道。
我看着他顿了几秒钟,问道:“你为他感到高兴是么?”
“嗯,那当然。本来他是……和我,和我一样比较不好的小朋友。但是,他进步了。”他坚定地又有些打愣地说道。
我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你不嫉妒他么?”
“不啊!”他连连摇头道,“他会进步是因为他努力了。我也在努力,所以我也会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