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兴之所至,独自驱车登山,山腰有一寺庙,于是进寺朝拜。我并非信佛,对神鬼也无信任之心,但我曾立愿,遇庙拜庙,遇塔拜塔,因为我信人的良心。佛家里说众生皆苦,我相信有菩萨,并且所见不少,他们救人于水火,引人极乐,但并非是端坐在庙里供台上的塑像,而是拜倒在供台之下的诸人,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光,当人用心中的光去照亮他人的时候,如何不是菩萨之态,你看供台上的菩萨,它们静穆、修然、悯同、慈悲,这些姿态不正是人在伸出温暖之手的时候吗?当我们都想到,也许,也许我们在某个人轻生之前对他说了一句温暖的话或是一个轻轻的拥抱,是否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当每个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我相信众生的疾苦就会日益减少,人间便是西方极乐。所以,我拜的是自己,希望自己能够静穆、修然、悯同、慈悲,也希望诸人能够静穆、修然、悯同、慈悲,救众生之苦难。 寺中止有一老住寺,他为我敲响了寺钟,钟声深邃清远,仿佛能荡涤人的心神。拜完,与之相谈,他操着浓重的乡音,大概得知,他强调是在为儿子建了房子,娶了妻,四十九岁才入庙修行,原因有二:一为机缘,他说某一晚做梦,梦里偶见一和尚对其说:“汝孝子,今我收徒。”只此两句,梦里情境也纤毫不忘,自觉此梦非常。二为家庭,先有儿子不孝,后有其妻与人私奔,所以一气之下进庙,至今三十年。约谈了一小时,甚是健谈,但大部分因为乡音而所获寥寥,不过我尝试一问,其对生死的看法,他说得打坐参禅,后面只听到它讲了几个神名,有哪吒、杨戬,还讲到已知自己有一百零四的寿数,且将来要修成正果,用了一句谚语似的话来说明:“修行者多如牛毛,修成者少如牛睾。”其它便不复所知所记了。临走,他要求看我眼睛,看完说我背后肩胛骨上有穴位伤,因见我人好特意告知,否则有大患,又坐了片刻,举了离此山不远一个村落的例子,说其村书记已死多任,要治,可于堂前向菩萨化水,再于子午时用药疏通,大概一小时左右,当时正好午时,或三百三,或六百六,随意。我唯唯承其好意,谎称现下有事下次复来,他嘱我莫对人说,便下山了。 在下山途中,我想到《聊斋志异》里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个姓于的人,年轻时行侠仗义,崇祯年间,在京都参加殿试,不料仆人患病不起,偶在集市上遇一算卦者,上前,未等开口已知其所问,于惊,他接着说,你的仆人无事,你却危险,然后于请他为自己算一卦,算完,大吃一惊的说,你三天内必死,于公惊得愣住了,算卦的这时又很淡定告诉他,给十金,我施法救你。于公回过神来一想,竟然不理他,走了,任算卦的以命与钱作比,也不回头,回来后朋友劝也是如此。当时,我看到这里,我就很心满意足,于不是视财如命,也没有怀疑算卦者故意错说,他的理由是:“生死已定,术岂能解。”我立刻觉得于有高士之风,对待生死能如此坦然从容,并且无所畏惧,不悲意自失,不盲目勉强,您说谁能不爱不敬服一个既能行侠仗义又有高士之风的人。后面的情节,我其实不大在意了,但为了故事在这里的完整,我大致说一下:三天,无任何异怪,晚上,他拿着剑坐在床上,观察动静,看到底有何事发生,忽然有一小人从窗缝里钻进落地变得大如常人拿着矛戈,于立马拔剑斩之,但飘忽未能击中,其又急剧变小想钻窗以逃被拦腰斩断,拿灯一照是个纸人,于公不敢睡了,坐等,又一会儿,来了个怪物穿窗而进,刚落地又被砍为两截,怕未死,以剑多击,原是个泥偶,已成碎片。然后过了很长时间,来了只巨鬼,房屋都被震摇,于害怕被压倒在墙下,冲出与之相斗,经过一番生死争斗,于胜,巨鬼倒地,是个与平常人大小的大木偶,却凡被剑砍中处皆有血流出,这才醒悟,是为那算卦者所施毒计。第二天,于遍告诸友,约之去其住所寻,算卦者远见于公,转眼却不见了,有人说这是隐形术用狗血可破。于公于是按其所说准备妥当前去,此番算卦人又故技重施,于急切用狗血以泼,算卦者立即显现,狗血模糊只有目光一闪一闪貌妆似鬼,后把其送衙门处死了。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故事,当然是我首先想到于公其话:“天命已定,术何能解。”我对此非常的赞同,当然我也并非将那住寺比于算卦者,不论住寺还是算卦者的话,在我看来此不过是诸人对生死的妄念所衍生的。我意在学习于公的风采,且也常常慕思古人旷达豁解的胸怀,比如:“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比如:“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比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比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在红尘世俗中,放不下是一切烦恼的根源,但我认为放不下同样也是一切快乐的的根源,我无意修身成佛,也乐于负重以生,只求能够做到随遇而安,以平常心观看潮起潮落,观看世间风花雪月。最后,我也诚心祝愿那位住寺能够早见真经,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