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日 羽毛球
刘铮蹲着，用钥匙划开纸壳箱上的胶带。霏站在一边，手里拿着黑色油性记号笔。扒开纸箱，刘铮拿出了一只羽毛球拍。手胶是红色的。刘铮起身，原地挥了几下，看上去很熟练。递给了霏，霏接过球拍，也挥了几下，不太熟练。刘铮又从纸壳箱里拿出一把蓝色的手胶的球拍，和一筒十六只装的羽毛球。基础体育套装里送的。
霏用记号笔涂掉纸壳箱上的姓名地址和电话，扔掉。这是他们从一早起床之后做的第五件事，上厕所，洗脸刷牙，一起吃早餐，一起吃午餐，收到球拍和球。
刘铮和霏，去找那片空地。最早是霏先发现那里的。一天傍晚，两人坐公交车回家，一路都被挤在司机附近。霏从车左侧的倒车镜里瞥见了那个地方。离家只有一站地。他们就直接从前门钻下车。水泥地，还算平整，台阶上有些零散的红砖，地上有些印迹不清的白线。两个人看着这块儿地方，觉得可以干点什么。
刘铮回家后只是摆弄了一晚上手机，过了几天球拍就到货了。
刘铮捡了一块儿砖头，在地上剌出一道儿红线，当作球网。边界，就不画了吧。这就可以了。羽绒外套和球筒就扔在一边。
刘铮发球。霏不是很会打，勉强能把飞过来的球，弹回给刘铮。刘铮觉得好玩，就站在原地，把球一下打到左边，又一下打到右边。霏追着球，一会跑到右边，一会跑到左边。“呯”，霏把球弹远了。刘铮跑去捡。他不需要用手，只欠了欠身，伸出球拍，轻轻碰到那团羽毛，然后羽毛球就被服服帖帖地粘起来了。霏为之小小地欢呼了一下。
刘铮把球拿起来看看。羽毛已经破损不少。他告诉霏，这是因为她总是没有用球网击到球，而是用球拍上的金属。不过，还能继续用用。刘铮发球给霏，霏打回来。刘铮拍回去，霏胡乱一挥，回球的球速有些快，又平。刘铮后撤几步，待球渐渐减速，下坠，右臂弯刀抬起，捞出弧线，正手挑球。手感柔和，力道适中。羽毛球冲过夕阳，它是一只鸽子。
霏盯紧了鸽子，本能地跳起，双膝弯曲腾空，左臂前展保持平衡，右手执拍，挥臂正手击球。霏竟然打出一记完美的扣杀。在霏扣杀的一瞬间，那只鸽子‘啪’地消失了，羽毛四散炸开，伴随着腾空的霏，同时悬浮于夕阳下。
这一整套动作把刘铮看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这套戏法中，那只鸽子已经化身为一枚白色橡皮头，直奔刘铮，精准地击中刘铮的脑门儿。鼓了个包。
回家的时候，霏因为这事儿乐了一路。刘铮出了糗。他说晚上要狠狠地操霏一顿，要把她操哭。霏挺开心，做了晚饭。等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痛苦不堪，身上每个地方都疼。没一会就睡着了。
霏喜欢打羽毛球。
他们就经常去打。他们更喜欢下午去，虽然6:40路灯就会亮起来，但是太阳落山的时分会起风。他们的身体不再那么容易疲劳。晚上也有了富裕的体力去调教对方。说不上他们是因为喜欢羽毛球本身，还是喜欢上了那份富裕的体力。
最近气温回升了。刘铮和霏去打羽毛球。他们现在管那片空地叫“小球场”。
他们手拉手走到小球场，小球场上已经有两个人在打了。还停了一辆越野车。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张便携球网。其实刘铮如果当时选择了贵一倍的豪华运动套装，那么他和霏就也会有一张球网了。只是霏都不太会打，没必要吧。
他们也是一对男女。说不上这四个人互相看到对方时，内心都是怎么想的。反正刘铮和霏坐在一边的台阶上，打算等他们走了之后再打。看上去他们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这对男女更加成熟，也更加认真。气温无非也就四、五度，他们可都只穿着紧身衣呢。男女都很会打，也都会原地把球勾起来。他们应该打了有一阵子了，四周散落着八、九只已经破破烂烂的羽毛球。
20:20！Match Point！女人扳回一球，借势大喊。
男人去捡球。那只球不能打了，快散架了。男人把球丢在地上，又挨个儿拨拉拨拉地上其他的几只烂球。没有能用的。
小伙子，借个球打？我们还差一个球就打完了。
刘铮从霏的怀里抽出球筒。霏想抱紧一点，但是没抱住。他们球筒里也只剩一个球了。刘铮递给了男人。
比赛并没有很快结束。太阳都快下山了，气流变得有些不安定。那几只负伤的鸽子开始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摇摆。由于风向的变化，接球变得更麻烦，会因为风造成的失误而丢分。
28:28。
女人一记网前短搓球。男人没跟上，勉强够到了球。球飞向了霏附近。霏站起来去捡球。她学着刘铮的样子，原地把球勾起来。没有成功，反而把球勾远了。霏有点不好意思，再跑去捡。再勾，球更远了。
霏追着球，都快跑到马路对面了，继续勾下去，她都能把球勾回家了。
刘铮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男人和女人的反应。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霏跑到羽毛球旁边，几乎用了高尔夫球的姿势，用球拍框对准羽毛球，小心翼翼地用力，球顺势而起。霏一下子特别兴奋，欢呼了一声。也正因为此，她没有把握好最后收尾的力道。球被挑到了空中。晚风骤起，羽毛球一下子被吹到了彻底捡不到的地方。
越野车离开的时候，油门踩的非常狠，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压扁了很多只地上的羽毛球。
霏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小球场，刘铮装作没看见。
霏捡来了以前那块儿砖头，在地上画了条线。她低着头寻觅了一会儿，天色暗了，视线不再那么清晰。霏捡起了一只男女扔掉的，幸免压扁的破球。
还差5分钟6:40。霏觉得，如果路灯能早点亮，该多好呀。
暗色中，霏感觉到刘铮站在了红线的另一边，虽然他的形象丢失了很多细节，也不太情愿。
霏发球。羽毛球飞了起来。
那只残破的羽毛球，扑扇着翅膀，是那晚路灯亮起之前，唯一有着高光的物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