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物照亮生活(2):胆小的Captain也能乘风破浪
为什么Captain会叫Captain呢。
看到它的照片你就明白了。像不像温柔版的独眼海盗船长?

不过,Captain其实是只尤为胆小的流浪猫,如果真让它去索马里领导打劫工作,大概整船人都吃不上饭。胆小到什么程度呢——我在它旁边轻轻打个喷嚏,就能把它吓得一个激灵落荒而逃。这可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只是一件早前发生过的小事罢了。
谨小慎微,对于一只长期孤单流落在外的猫咪来说算是好习惯——相对不易被捕获成餐桌上的食物,或者成为精神变态者的肆虐对象。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意味着可能会失去一些被照顾的机会。
我就曾有一次费尽心思想要帮助Captain,却因为它和我都比较胆小,没能成功。
“救急不救穷”是我和男友达成的关于救助小动物的共识。作为两个异地996大户,我们忙起来连自己的宠物都不得不送去“寄宿上学”,所以再额外带几只猫咪狗子回家无疑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们一致同意,如果遇上涉险的小动物,都应该尽力帮忙。
如果没记错,展开营救行动那晚,才是第三次见到Captain,早前只远远打量过它。这只原来生龙活虎的猫咪,正蔫蔫地趴在小区废弃的台球桌一角。它的毛发比之前更凌乱了——这猫显然不擅长打理自己,毛里总夹着几颗苍耳或野草;尾巴像是被胶水粘上了,一绺一绺、硬邦邦的。Captain不是咱们常见的狸花猫,可能是狸花和某只长毛猫一夜春宵的结果吧,有一身黄白交杂的长毛。长期日晒雨淋,白毛也发黄了,说不上有什么好看。但如果有机会正面端详它的脸…却可能会一见钟情、瞬间心率不齐。至少我是这样。
Captain有窄小的特斯拉鼻头和薄嘴唇,呈现出初生婴儿般的嫩粉(请再仔细看看开头那张照片)。粉到什么程度呢?像是童年那块最好吃的棉花糖,放进嘴里,一瞬间柔柔的软绵绵,让整个人都温柔下来了。但让人心疼的是,如你所见,Captain只剩下一只眼睛,另一只紧紧闭着,从外边已经看不到眼球鼓起的轮廓。不知道这小东西到底经历了什么?余下那只完好的眼中闪耀着一份不谙世事的纯净,更让人惋惜这份缺憾。它的瞳孔,和早年爸爸从云南出差捎回来送我的猫眼石项链一样剔透;光洁的表面折射出走道天花板那盏白炽灯的光,胜过张雨绮曾经秀过的那颗8克拉钻戒。

这还是个小猫,那若隐若现的两排小白牙可以作证。一般来说,长期在外流浪的猫咪,牙就像老烟枪一样黑黄。而Captain却像个每天仔细刷牙三遍后还要严格用薄荷漱口水涮上30秒的讲究人,拥有一口干净整齐的牙齿,和它身上杂乱的毛形成鲜明对比。
说回营救行动吧,Captain看上去很不好,一只爪子向后无力地耷拉着,关节处还沾着一块血渍。我急忙凑过去看。似乎伤得不清,可能骨折了。不知道是被车压了还是被狗咬的,手腕上方有一个深深的口子,周边的毛已经被舔光了;但它还在不断用舌头来回清理那个洞洞,好像这样就能尽快愈合一样。

我心疼地摸了摸它。这次Captain没有往后躲,反而一瘸一拐地站到球桌的边缘,开始蹭我。蹭蹭包,蹭蹭外套;蹭蹭手臂,再蹭蹭我的腰…用脑袋蹭完,改用身子蹭,很卖力的样子。边蹭还边用略带沙哑的嗓子,喵~喵~地拉长声音抱怨:“好不舒服呀!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真的很不舒服!” 最后还举了举自己受伤的小爪子给我看。
之前听相熟的宠物店里一位店员芳芳说过,猫就是这样一种动物: 不管平时多高冷,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博得同情。一旦不需要人了,又会变脸回复高冷的本色。
我不知道Captain是不是也这样,哪怕是也没什么关系。谁能去指责一只小动物出于本能而在城市里展现的生存技能呢?我们自私地霸占了它们的领地,改造成适合自己生活的样子;偶尔尽点绵薄之力帮助它们,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小心地拿起它那只爪子,它却使劲往回缩,怕产生二次伤害的我赶紧放手。不知为什么,反复几次,Captain还是很坚持不肯让我看它的伤口,只是一直在哼唧。我又想把它先抱回家里去,结果两只手才刚环住它的胳肢窝,它就拼命挣扎。
这时已接近0点,周围一片死寂。虽然小区里爱猫的住户多,但这时完全找不到人帮忙。我只好打电话求助男友(他养了一只猫)。
我们商量,应该找个笼子把Captain放进去,带到有夜间急诊的宠物医院去看看,顺便还能问问它眼睛能不能治;他挂上电话后还迅速发来好几个附近医院的地址。
…笼子?作为一个万物皆可外卖的社会人,我灵光一闪,召唤出跑腿小哥,请他从附近便利店淘来个猫咪航空箱,还不忘啰哩啰嗦在备注上加了句:“ 到楼下请轻手轻脚不要大声说话,有只猫,谢谢”。
左等右等,地图上小哥的位置近了又远了,不知道在同时送多少单。Captain好几次想离开,都被我按住了。它似乎对我能施予帮助这件事已经失去了信心,转而挪动到走道里,自顾自地舔舐着自己的委屈。
个把小时后,终于,一个剃着寸头、身穿紧身牛仔裤的小哥扛着笨重的航空箱出现了。他从昏暗拐角现身的刹那,我有一秒钟的迷醉,比看到吴彦祖还激动。
只见他用行业里特有的敏捷步伐一路奔跑向前,Captain见状吓得要躲。我赶紧喝止他:“大哥,你慢点!别把猫吓跑了!”
他把包装箱丢下就要走。我不带标点符号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央求他帮忙把箱子装起来,给他30块钱。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后面还有几单要送,似乎在评估得失。我赶紧开口:50块!
他蹲下身,拆包装拧螺丝东拼西凑一气呵成。
我又央求他帮忙一起把猫放进箱子里。
他再次掏出响个不停的接单手机,犹豫了几秒,扭头又看看那只缩在一角的小可怜,心软地叹了口气:“赶紧的。”
我倆分工,小哥负责拎着敞开入口的箱子慢慢凑近它,我负责用食物引它进去。
过于乐观了。一步、两步,Captain就像动画片里贪吃的小动物一样,被一粒粒猫粮诱导着逐步向箱子走近。眼见它小半个身子探了进去,我大喜,把猫屁股往里一推。哎呀!它灵活地蹦起来往后一退,逃出我们的控制,躲进了旁边黑色小车的底盘下。
这下可好。
性子急又赶时间,小哥见状不再和我打配合,自己就要开干。他打开手机电筒确认好Captain的位置, 随手捡根树枝就想把它赶出来。小猫更被吓得不清,在小车四个轮子里来回地躲。
看着这善意却无用的帮忙,我只好拦住他:那个,您去送单子吧,我来;您有空弄完再回来好啦。”
本是客气话,没想到小哥还有一份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毅;他认真地点头:“好的我过半小时再回来。”
可当小哥再次蹑手蹑脚出现的时候,只看见我筋疲力竭地瘫坐在路旁的石墩上。
抓不到了。Captain和我玩了好一会儿躲猫猫游戏,从一辆车底下窜到另一辆,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小哥不死心,打开电筒从每辆车底逐一照过去,边念叨着“肯定在的”、边趴下、起身;换辆车,再趴下、起身;牛仔裤的膝盖处很快就沾满了灰。

但Captain真的不见了。再往后的两三个星期,也都没有它的影子。
男友某天发来一条安慰的微信:“没事没事,它知道你想帮助它,可它又有一点胆小。” 我鼻子泛起一阵酸,觉得自己是不是辜负了它,更担心它会不会已经不在了。那段时间,和饭卡狗子一起散步的时候,我都在口袋里揣一个猫罐头,心怀希望能再遇见它。哪怕不愿意上医院,至少也能吃两口肉补一补呀!
又过了一周,我把航空箱塞进了床底。
再次见到Captain, 是在入春后的另一个深夜。
小区门口,一个小黑影快速地从一片草丛移动到另一片草丛,把刚散步完走到大门口的饭卡和我吓了一跳。若不是借着路灯看出了黄白色,我们可能会以为是只大老鼠。
我不顾一切大喊起来:Captain !!
“喵…。”它蹲在草丛里小声回应。小家伙没有跑远,却也不出来,那只亮亮的独眼在暗处看着我。
我命令饭卡坐在2米开外不许动,乖乖等着。
凑近草丛,我开始跟Captain聊天, 问它最近去了哪里,爪子好了没有,每天有没有吃的。又告诉它,自己一直记着它,不过给它准备的罐头,已经忍不住全给断尾咪咪吃掉了。
它听完,长长地“咿呀~”了一声,表示了解。然后窸窸窣窣地在草丛里跑远了。
我戚戚地转身回家。走着走着,回想起刚刚那个敏捷的身影,突然狂拍大腿:Captain已经完全好了!不然它怎能跑得这么快呢?
小动物的自愈能力真是超乎想象。
我雀跃起来,抱起饭卡转圈圈、又搂又亲;狗子一脸迷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时不时会在楼下相遇。
事实证明没有熟不起来的猫咪,只要付出多一点时间和耐心。就像要和一个内向又缺乏安全感的人交朋友,你得主动点儿,往前多迈几步。
现在,每当我大喊一声Ca——p——tain———,只要它在附近,就会从某辆车底下飞奔出来,对我一顿狠蹭,让我摸它的背,陪它吃饭喝水。Captain总是很饿,吃饭狼吞虎咽的,好几次把自己呛着,咳出几颗猫粮来。它的爪子确实已经痊愈了,不影响走路,只是略微有些变形。

虽然还是不让抱,但就在上周,我得到了小家伙最好的礼物。它走近,突然啪地一声歪倒,露出白毛覆盖的瘪肚皮,盯着我:你摸一下吧。
我欣喜若狂,把两只手盖上去就是一顿揉。
对了,它还有一个中文名“橘子”,是小区里的小朋友们给起的。这好像是不少橘猫的昵称,看来Captain也被划入范围了。
每次看到瘦小但坚强的Captain,耳边总响起很多年前,每周一都要唱的深外高中校歌: I am the captain sailing sailing, i am the captain sailing sailing…
愿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不管有没有人类的帮助,小动物都能凭借自己的生存小智慧,扬起小小的帆,乘风破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