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那条纠缠的曲线
许多年前的某个寒冷冬夜。
我们穿着棉衣,从灯火通明的闹市里劈出一条小径。我们拿着酒瓶,一边走一边喝,身上披着星光一路蜿蜒,最后误入了一片破旧的胡同区。
那片胡同,每条都窄得像一条细细的树干,从树干左右两边,又伸出无数条树枝,每条树枝上开着一团小院子。院子的门都开着,路过便可窥探里面每户人家暧昧不清的灯光,从那些昏黄的灯光里,电视机的声音隐隐穿过夜晚的雾霭,停落在耳畔。我们默默地喝酒默默地走了一段,之后,你就开始哭起来。
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哭。我们同行的几个看到你哭,过了片刻也就伤感起来。虽说个人的痛无法复制和分享,但却可以感染周围的每个人。那个夜晚,在你默默流泪到痛心疾首地嚎啕之间,我们喝完了所有的酒,带着各自的苦楚,漫游在这个熟悉的城市,漫游在那片陌生的区域里。就好像漫游在我们各自的心中。
天黑得彻底了,星光也不见。只有隐晦的路灯闪烁在光秃秃的树杈中间,光微弱而细碎。细碎到投影到地面的时候已经彻底消失。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开始唱,随后大家都附和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让那一脉歌声变成一派豪言一派乱语。最后变得没有音调,只有那些歌词从我们的嘴里喊出来。好像喊出自己的故事。
穿着棉大衣,带着军棉帽的年代,上个世纪在沉沦里微微觉醒的时候,我们带着沉重的心和稚气的脸,虽然很不搭,却也很自然。那晚,前路在眼前延伸,不知道去往何处,也不知道在哪里终结。
我们走在胡同里,拎着空酒瓶,哈气一片片连在一起。有人开始举起酒瓶,沿着墙壁划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噪音。那些波折起伏的噪音,让一种愤怒从七窍里弥漫出来,在空中集结。
是大牙,他最终给了一个了结——拿起酒瓶使劲砸向墙面,于是清脆的破裂声让我们开始笑,我们纷纷把酒瓶打碎,一次又一次。在那一片粉碎中,我看到你,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我听到鲜血从手掌上流淌到半截酒瓶,然后滴落在地面,细小的声音,慢慢变得振聋发聩。
那年之后,很多年我们都没再见面。过了很多年之后,我再看到你,发现你的掌心长出了一条纠缠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