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爷
姥爷去世一年了
去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姥爷没抗过去，还是走了。 当然，得的是跟疫情无关的病。
他走的时候，我并没有掉太多泪水，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这是第一次身边的亲人走。
我冷静的像个外人。看着做事的人走来走去，忙着完成各种稀奇古怪的流程，仪式。除了间歇的哭声，吵吵嚷嚷忙前忙后这股劲，也跟过年差不多了。
大人说，80岁以后死的，都是白喜事。
在禁止聚集的特殊时刻，村政府三番五次上门，让大家低调办事。禁止大操大办，禁止摆放花圈，禁止...
这白喜事办的，也未免太过局促了些。所以，我们晚辈被拉去叠纸钱，只希望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姥爷总还能多带走一些钱。
如果是拿起办事的态度，去处理情感问题，我真的挺难适应。因为，没有人告我，什么该时候哭，什么时候又不该哭。所以我就总是不合时宜偷偷掉眼泪。一声不响的那一种。
我和姥爷
我和姥爷的关系很一般。不知道是因为我是女娃，还是姥爷本身就凶巴巴的样子。
小时候上小学，我每天中午都在姥爷家吃饭。嗯，，但我更愿意称做是“姥姥家”。因为姥姥对我太好了。姥姥会提前给我晾好白开水，偷偷带我去后房拿我没见过的好吃的。
但是姥爷只是抬眼瞅一下，看看是谁回来了。有时候，又会在门口站着，也不知道在想啥，有时候蹲着，抽着旱烟，我进门的时候，也不敢跟他打招呼。就像在走廊里碰到了年级主任一样，我只想灰溜溜的赶紧进屋。姥爷会抬眼看一下我，我就赶忙躲开视线，低头叫声姥爷，就麻溜进屋了。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一直知道，我是外人。
写书法
小学，学校周六日有书法培训。
校长请的是书法名家教我们。我喜欢写书法，不是因为他们是传说中的书法名家。而是因为这些写书法的老师，都是老爷爷，白白的胡子，温文尔雅，温柔慈祥，可一点不像我姥爷。
虽然，我姥爷也写书法。他书法也写的很漂亮，并且，每年都会给所有亲戚朋友写对联。
我恨恨的想，我也要写一手漂亮的书法，这样，我也能写对联。
我写好字，书法爷爷们就会给我画圈圈。我一开始以为圈住的是有问题的。但是老爷爷说，⭕代表你这个字写的好。我很认真的学书法。圆圈圈画的越来越多。
但是姥爷对我，却从来不闻不问。
直到有天，我弟弟开始上小学，他也开始学书法。姥爷这才开始拿出他的笔墨纸砚，抽出周末的时间，来教他写书法。
我在旁边看着，我想说，我写的比他好。可惜我从来没说出口。
我想，如果我是孙女，就好了。
《头文字D》
我从小就有写东西的欲望。很小的时候，就会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做笔记。（也不知道这是应该归功于条件艰苦？还是我奇葩？）
三年级，追《蓝猫淘气三千问》，写了一本又一本的“十万个为什么”。五年级，看《头文字D》，为里边的藤原拓海写日记。
总归，那个时候，我迷上了《头文字D》，每到晚上六点，一定要守着电视台，认认真真的看动画片，再认认真真的写日记。
不过，我姥爷可能只知道我爱看动画片吧？
那一天，我依旧完完整整的记着，因为那是要播《头文字D》的最后一集的一天。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动画片。
可能是看的太入迷了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把饭掉地上了？还是吃到鼻孔里了？还是怎么样。突然，姥爷对我破口大骂，说我吃饭不好好吃，听不见大人说话。顺势就关了电视。
从来没有直视过姥爷的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我把饭往做桌上一扔，拔腿就跑。
一路上我忍着不哭，只为拼命拼命的跑回我家，只为打开电视，只为还能看到最后那一集。回到我家，打开电视，动画片刚刚演完，正在播放结束的歌曲。
我喘着粗气，哽咽着，却哭也哭不出来。
直到第二天，我依旧抱着希望打开电视，但是，电视台已经开始播放一个全新的动画片了。
《头文字D》成为我的童年阴影，我再也没有碰过。
尽管后来，我找了无数次的最后一集去看。都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记得在最后一集的日记里，我写了点什么。我想，一定是最糟糕的记忆了吧。
我的笔名“季白”的由来
我想，这个事只有我姥爷知道。那是我上四年级的时候吧？
我在我的嫩绿色塑料书皮上，写下了三个字。字被反复描画。深深的印记肯定把数学书的前十页都穿透了吧。
我可能是写的太认真了，可能是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情。
姥爷已经把头探到了我脑袋旁边。
“你干嘛呢？”
我吓得魂都起飞了。
赶紧拿两只手盖住了书皮上的字。
姥爷说，“我都看见了”，“你写这个干嘛。”
我说，“我瞎玩的”。
姥爷说，“你写你自己呢？书皮上写的可都是名字。”
然后他扭头，把两只手背着身后，就走了。
后来，这三个字就慢慢演变成了季白。
不要期待，这三个字，我是不会说的。不过，你可以猜。
后来初中，高中，大学，自己不再像小学时候经常往姥姥家跑。
姥爷反而看着我，也会笑了。
还记得姥爷过70大寿，虽然已是满头白发,但依然是身材挺拔，目光如炬。
我当时还跟我妈商量，想给姥爷买个高级的拐棍。
我妈说，你姥爷好面子，才不用拐棍呢，后来，应该是78了吧，都还倔强的不要人搀扶。
一直到最后，我终究是没太敢跟姥爷认认真真的说过话。
我妈说，姥爷是个精细人。爱干净。 还嘱咐大家伙，在姥爷走之前，一定要给他全身洗了澡，换上漂亮的寿衣。 我妈说，姥爷走的时候，容光焕发的，可高兴呢。
我没见着姥爷穿寿衣的样子，我也不想见。
我印象中的姥爷，是在姥姥家的镜框里，那是一张古早的黑白照。姥爷身穿旗袍，人高马大，容貌俊俏。
我实际一直挺喜欢姥爷的。但是我不知道，姥爷喜不喜欢我。
我姥姥说，我姥爷实际可待见我了，因为我们这一茬外孙子女里，我最聪明了。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我选择相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