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梦】Speaker & Silencer（连载8，已完结）
同步于乐乎。
第二天 1986年12月21日东七区07:20
—痛的记忆—
顾小梦的房间被敲响。
顾小梦和白小年之间“密谋”的距离被拉开，两人同时望向门的方向。
敲门的人是李宁玉，但她的神色有些憔悴。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嘴角的肌肉牵动，五官之间的和谐被微妙地打破。
但她的面容依旧很美，病态的美，不缺神韵，让人心动。
一瞬间，顾小梦有些恍惚，沉醉在那张被房门半现半遮的面容里。
李宁玉一只手捂着腹部，想必是她当下痛苦的根源。
李宁玉抬眼看，看着不知为何浮动着微妙气息的顾小梦和白小年两人。
“……李小姐，有事么……？”顾小梦作为这个房间的临时主人，结束那种心跳紊乱一拍的恍惚，声音有些颤抖地问。
“顾小姐，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二位了？”李宁玉脸是对着顾小梦，但目光对着白小年，那个意图很明显，为什么你顾小姐的房间里有白先生？
顾小梦也不是傻子，更何况她一点也没兴趣知道白小年即将说出口的终极剖白。
急于脱离眼前这个偏执的“白疯子”的威胁，顾小梦咽了一下口水，恢复镇定：“不，李小姐，你来得正是时候。白先生，似乎也犯了金先生一样的毛病。他乡寻亲，结果尴尬至极，也认错了。年纪轻轻的，眼神不好，我劝他以后好好去治治。这不，白先生嫌我羞辱他，正气恼准备走了。是不是呀，白先生？”
白小年此时是真的气恼了。他指着顾小梦的鼻子尖，恨恨地说：“姓顾的，算你厉害！但你记住了，我姓白的不是正人君子，你也不干净！”
说完了，大跨步朝门边走去，几乎是撞到李宁玉，之后夺门而出，全然忘记他是悄悄溜进来的这个事实。
来时手拿把攥时，反而悄无声息；走时触了霉头，反而气焰嚣张，这小狐狸，怕不是真要失心疯了。
“李小姐，你还好么？”虽然立着高高竖起的戒备心，但是顾小梦还是不免关切。
李宁玉的脸色不好，嘴唇上的血色有些淡，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顾小姐，我很抱歉说，恐怕不是很好。金先生说得或许没错，我吃了死人身边的东西，不吉利，还是生冷的，自作自受。偏偏我的生理期就在这几天。两个因素一叠加，我也搞不清楚，疼痛的诱因是哪般了。”
这下顾小梦的心又乱了，她让李宁玉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自己则是站着，来回走动。
“那该怎么办？吃坏东西本就可以很难受，痛经更不得了了！我知道痛起来有多要命！你需要吃药么？啊呀，得弄清楚这里有没有才是真的。我可真是天真……这里又不是药房。一共也没看见除了你我之外的女人，谁会去准备治痛经的药？得去买药！否则你会疼死的！可是那个龙川会放人出去买药么？天杀的！那个该死的鬼子！他必须放行，否则我要剁了他！”
顾小梦喋喋不休说着，几乎要忘了身边的李宁玉。
“顾小姐，顾小姐，冷静些。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死掉。我的命很硬的，比这种事情糟糕一百倍的我都遇到过，就在几年前，结果我现在还活着，就在你面前。” 李宁玉用空出的那只手附上顾小梦乱挥乱动的一只胳膊，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再者说，日本人会不会放人出去买药，这个还是不要做预设的好。我们毕竟都是他需要仰仗的客人，哪怕之前发生了那些惊魂未定的事情。”
“那你该怎么办？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到他面前去获得外出许可？就算你能出去，你能有力气到最近的药店么？”
“所以，我在向你寻求帮助。顾小姐，你可以帮我么？”
顾小梦看着面前李宁玉的面容。
那双眼睛是有魔力的。
但绝不是几年前自己患有心病时看到的遗像里母亲的那双眼睛释放出来的神秘的魔力，把她贪婪地吸收进去，让她无法逃离，陷落于人生无法翻篇、重新来过的失落之中。
李宁玉的眼睛是有魔力的，因为眼眶里面流淌过栩栩生机。是因为疼痛造成的眼泪么？也是因为眼睛里面的干净，一眼望去，通透见底，毫无杂质，令人心安。
“我可以，我会的，会帮助你的，我愿意。”顾小梦牵起李宁玉的手，“你需要我具体怎么做？”
有一句话，顾小梦没说出来：“我不会像拒绝白先生那样拒绝你，因为你是李向导，我的李向导，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伤害我。所以，如果你需要我，我会竭尽全力，就像你之前帮助过我一样。”
“顾小姐，谢谢你愿意帮助我。我无法给你一个承诺，但我会尽力回报你。”李宁玉起身，准备去拿放在桌子上给每个人准备的纸和笔。
顾小梦解读到了李宁玉的动作，赶快给她拿过来，递到面前：“我来就好。”
“麻烦你去刚才用餐的位置，抱歉还需要让你看那么晦气的场面……龙川先生想必一直在等待。你去和他说，姓李的那位小姐或许是因为吃坏了，或许是因为生理期，需要吃药。如果不吃药，她或许会疼死。这话，你可以说给他听，跟他说严重些无妨，真真假假。如果他要问起来，谁能证明这些症状不是装出来的，你就跟他说，等我去上帝那里报道了，就有人给我证明了。如果他想试试是他下一个随机杀掉的人的死亡来得早，还是我的死亡来得早，我无话可说，乖乖听凭发落。严肃说，头脑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因为疼痛而思考不了，后续的谈判我无法保证效果。危言耸听也好，如实汇报也好，具体用哪一种理由，都可以。”
边说，边刷刷用笔在纸上留下清秀的字迹——奧美拉唑、布洛芬、鹽酸氟西汀（奥美拉唑、布洛芬、盐酸氟西汀）。
“只要是带有这几种有效成分的，具体的牌子我不在意。”李宁玉把那张纸撕下来，递给顾小梦，准备离开房间。
“……氟西汀？”顾小梦对于这个名字太敏感了。
“顾小姐对于这个药物很熟悉么？我倒是希望你的一生都无需碰这个药。它在一个人抑郁的时候有多大的帮助，就在停药复发的时候制造多大的痛苦。是药三分毒。”
“我知道，我太熟悉了……”顾小梦的手指颤抖，“你也……你也需要用氟西汀么？”
“起初不是我自己需要，是因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她需要，氟西汀是她的救命药。我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说呢？熟悉而陌生，明明在此之前没见过。当然，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在那之后，像是击鼓传花，是我自己需要氟西汀，虽然不是她那么迫切的地步。诱发我情绪异常的是病痛，所以我现在也需要氟西汀，以防万一。”李宁玉庆幸自己背对着顾小梦，后者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有些往事，充满伤痛，不如忘记，化作千风。
“我明白了。那么……你，还有你未曾谋面的朋友，想必都很痛苦，很痛苦……”顾小梦嘴唇颤抖地说出这句话。本应该在李宁玉在场情况下的安稳情绪，变得异常失控，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啜泣出来一样。
“我是无妨的。虽然这样说来，算是交浅言深么？我希望她幸福，希望她的一生沉浸在深厚的福泽之中，这是我真挚的心愿。”李宁玉说道，紧闭双眼，“顾小姐，请你一定一定小心，谨言慎行。李某能力有限，大恩不言谢了。”
——
从房间到那间停尸房一样的用餐间，距离不长。
顾小梦盘算着马上说出口的话，她不能说错。
龙川可能会怎么发难，她也想了尽可能多的备选答案。
速战速决，不要恋战，李宁玉在等着自己！
李宁玉就算不会疼死，但命也在她顾小梦的手里。
就像她顾小梦在告知李宁玉自己真实姓名的一刻，自己的命也攥在了对方手中一样，是痛苦而甜蜜的负担。
如软肋、如铠甲。
步入用餐间，所有的餐具都已经重新准备好，就等着新的断头饭摆上来，招待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几位客人。
会有人活着离开这里么？
顾小梦不卑不亢地同日本人龙川交涉，说明自己的来意、李宁玉身体的情况。
出乎意料的顺利，日本人连进一步的盘问也没有，就放行了。
顾小梦此刻已经坐在日本人的车上，有日本人名为提供翻译和其他必要帮助，实则是监视的通行。车的目的地是一个药品比较齐全的药房。
“告诉我，顾小姐，她在有可能伤害你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帮她？”
耳畔回荡着龙川的发问。
“哪怕她和我是初见，对视不过几眼，了解太过有限。但是，我信，就是信她，她不会伤害我。我就是这么执拗、顽固、笃定。龙川先生，你作为一个男人，能够明白么？或许到死你都不会明白的。女人之间，还有比天高、比海深、比山远的情谊。你们日本人喜欢用一个词，‘羁绊’，我信它确有其物，情比金坚。”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