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知己
一
我和H先生的认识是一个偶然,就从网上认识,开始的陌生客套到渐渐熟悉的详谈生活的琐碎事情,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然后我就一个人背着几件衣服奔赴上海过年。
在广东人的眼里除了广东真的都是北方,比如说我是真的没见识过零下的温度,下着雨刮着碎冰屑的那种湿冷,H先生从虹桥机场接我的时候,我已经冻缩得直搓手,到机场的接待厅时,已经圆滚滚的像个汤圆,一路小跑到他的身边。
一路闲聊,不多时就到他家里,他帮我开好暖气,倒了一杯热水说:暖暖身子。
我好想一下子从寒冬的凛冽中剥离开来,徜徉在暖洋里。也许是一直都没有被人照顾的经历吧,突然间被人触碰到,就感觉好像是拥有了爱情。
H先生帮我开了浴室的暖灯,他说叫浴霸,这是个在广州未曾见过的东西,它在发热。
H先生教会我如何使用他家的浴室,并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和睡袍。
我道了一声谢谢,余光瞥见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烟,我作为一个厌恶吸烟的人,第一次觉得吸烟的男人也未尝不可,这一幕也成了我后来的烟瘾。
洗漱后,我擦着身子出了浴室,他听到声响也迎面走来,我突然间就呆愣住了站在原地,就手足无措的擦拭着身上的未干的水珠,假装无所畏惧。
他熟练的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放到了边上的洗衣机里,倒洗衣液,启动。熟练地像个居家好男人,我趁他这回功夫就把衣服换上了,他调侃道:穿的倒是挺快。
拿着毛巾就帮我的半干滴水的头发擦干,好像是顺手而为的。
那时候,我觉得我和他是个相爱多年的恋人,这一次相见只是小别后的一次重逢,而不是阔别了多年,或者是初识。
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我一把抱住H先生,说:你,真好。
那一年,我25岁,他,35岁。
距离过年还有3天。
二
次日,从睡梦中醒来,我发觉干的难受,就想着喝水。
H先生已经帮我温好了牛奶,在我喝牛奶的空隙,已经从“叮”的一声的微波炉里拿出面包,问我说吃面包还是喝粥。
我,一个单身寡居多年的人从大学开始到实习、工作,早就忘记早餐是什么滋味了。
有点受宠若惊:啊,都……都可以。
餐间无话,他边吃边玩弄着他的手机,我局促的草草饮食,有时偷偷的憋他的眼角眉梢,
我好像看到了爱情,不对,是恋人的模样。
这是一段自我的妄想。
餐后,他说想带我出去逛逛走走,作为一个上海的本地人字里行间的自信和傲气就体现出来了,驱车时,不断的评点方方面面的建筑或者商城,并向我讲述这个区间的物价和那个区间的消费。
听得我是一头雾水,我只知道小区的梅花因为天气冷含苞待放,H先生今天穿的是干净的羊毛衫,他的烟嗓里谈吐间有一股气息,那么迷人与炽热。
好像,上海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
H先生带我去吃南翔的小笼包,操着一口地道的上海话点单结账。我一脸迷茫的像个来到北极的企鹅看着墙上五花八门,图色出众的菜单和标价,第一反应是好贵,几个包子要几十块钱。
H先生揉了揉我的头,你是长颈鹿啊,台上不就有菜单嘛,还盯着墙上看,墙上有帅哥哦?
说罢了边把我拉到一个空闲的桌位让我坐下,他去排位,端包子。
我自顾地傻笑,看着他在人群里排队,打量着这个声名远播的小笼包店铺,牌坊上写着“古漪园”,古色古香的装饰风格,仿佛再告诉我它的估价不菲,老旧的古时桌椅因为顾客往来密集也被盘成了油木,多少让我有点不适应。
H先生已经端着那一盘,层层叠叠的包子笼向我走来,一一摆放,给我倒上了康乐醋,也就是江浙沪一带蘸食的配料,例如广州白切鸡给的那一碟姜葱油。
他熟稔地给我分辨这三笼包子的味道,玲珑剔透的是原味,白皮黄馅的是蟹粉,黄皮白馅的是咸蛋黄。H先生怕我不会夹取,示范性的用筷子夹提起一个小笼包放在汤勺里,轻轻地咬一口,就吸吮着里面的汤汁。
像极了在教一个小孩子,也许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
他一再提醒我要配着醋吃,解腻。
我向来不喜欢吃醋,向来都是,一如既往。
三
其实,H先生在我到来之前,他是有对象的。
H先生也跟我明说过,就是因为跟他对象闹分手,抑郁悲切。
我也是听闻这个消息不,一个人呆着几件衣物就来了上海,看望这个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好友。
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怀揣着不安和激动,奔赴千里,希望一切美好如期而遇。
庆幸这是真的,起码现在是。
清晨的温牛奶不会骗人。
午间洗好切片的芒果不会骗人,
晚餐炖煮好久的番茄羊肉汤不会骗人。
H先生就像是个恋人一般把我照顾地无微不至,只口不提往事。
我与他的暧昧,像一株沙漠中的荒草,扎根在沙丘深处,形容枯黄却又企图生长……
我们都只字不提以往热衷的话题,比如感情,或者分别。直到有一天,我在他家的衣柜里找到了两件优衣库的动漫联名T恤,一白一黑,我摸着棉感的布料,突然眼角酸得盈出了泪水。
也就是他们的爱情吧? 门口的棉鞋也是对称的,杯子也是同款。
我似乎一下子呆愣在原地,一个久病难以自医的人,几日的回光返照就妄想自己已经痊愈正常。
“你怎么了,怎么叫你都不回声的?”H先生把新洗叠好的衣服递给我,问道。
“啊……没……我看到你衣柜的白衬衫了……”
我好像闻到洗衣粉在阳光暴晒后的味道,那我内心缠着绕着的阴暗也该被阳光抹杀。
H先生,是有对象的,还没有分手,我只是一个友人,我,懂的。
四
距离过年还有一天,这也是上海人说的小年夜了。明天就是除夕,他是要回家跟家人吃饭的,吃完饭就回来。
我想着,我一个人呆着也就好了。
H先生说,已经和家人说过了,除夕夜要带个朋友一起回去吃饭。
我不知道上海的习俗是怎样的,带人回家吃饭,这在我传统的思想里应该是承认了我的存在吧,起码在我这里,是。
H先生说,他跟他对象在一起很多年了,哥哥知道的,但是家里人都是心照不宣的,不做干预的,但也从没有带回家过年吃饭的。
我竟然有些喜不自胜,开心雀跃又安耐住内心的狂热,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傻子”
H先生一脸无奈的看了下我,后就整理了一些东西要带回去。
H先生准备了很多东西,要带回家给家人,但是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东西是青菜排骨和炸鱼。
直到我跟我说回家也就是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时候,我才知道,他所说的过年回家吃饭是真的跟下班后回家吃饭是一个思维。
餐桌无话,丰盛算不上的年夜饭,异常的温馨,H先生的父母在国外没有回家了,席上就是H先生的爷爷奶奶,哥哥和妹妹,开了一些酒水,也喝了一些。
H先生有点贪杯,我急忙阻止他了,因为他有点酒精过敏,喝多的确实不好。
H先生吵着没事,要尽兴,我也有些劝不住,好在他哥哥心领神会的帮我拦着。
“H,你怎么顾着自己吃,也不照顾一下你朋友咧,来吃这个,吃这个……”
哥哥把一块炸鱼夹到碗里,跟我说这是江浙沪一带的酥鱼,草鱼炸的金黄,淋上糖醋汁,香酥甜美。
连忙感谢,举杯祝愿新的一年一切美好。
餐后清洁完毕,H先生因为喝了酒,叫了代驾,就回去了。我和他坐在后座上,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我靠在他的臂膀上也眯了着睡了过去。
我知道除夕过去了,新的一年也要到来了,旧时年岁尽,旅人亦归途,我想我也该走了。
五
大年初一,昨夜的酒在经过一宵欢愉后消失殆尽,H先生把温牛奶一如既往的放在桌头,便把我喊醒。
我睡眼朦胧的贪享着他的余温和身上的味道,耍赖不想起床。
H先生笑哼哼的过来把我抱住,然后就把睡袍解开了,把被窝里的我搂在怀里:“你再不起来,我们两都得感冒。”
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我只能挣扎的起身洗漱,他下楼拿外送的午餐。
我看到他还准备了一个小红包给外卖小哥,嘴里絮叨的跟我说人家大过年的还在跑配送,多么多么的辛苦。
我想,这个外卖小哥,应该也能感受到H先生的温暖和柔情吧?
他回到家里时,我的背包放在了客厅,我自顾自的收拾着自己的衣服,一股脑的装进背包,装作没有看到他,他呆愣了一会,放下了餐食就独自回房间去了。
我收好了自己的衣物,强笑着开门:“再不出来吃东西,也就冷了。”
我看见他仰躺在床上,呆滞的看着天花板,我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鲜血淋漓,肉眼可见。
我趴在他的身上, 蹭了蹭他的胡子,亲了一下他。
H先生把我抱住,紧紧的抱住,深吻,我似乎很享受这个强势且炙热的过程,对我来说这一秒他又是我的了。
如果不是缘分,又怎么会千里有约,如果即是缘分,那为什么来的那么迟缓。以至于H先生有了对象,而我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的造访。
我真的怕自己掌握不住分寸,贪享别人的美好,我怕自己遏制不住自己妄想,对他或者他对象造成伤害,所以抽身就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林宥嘉的一首歌一样,《成全》 。
我们就不要在原地盘旋,也不要为了可笑的尊严,未必拥有才是爱的完全。
上海之旅,就当是成全我自己的潇洒与冒险。
六
“H先生,我走啦。
谢谢你这阵子,不遗余力的照顾我。让我感受到了被疼爱的幸福,我从来没
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这次来上海是愚蠢至极的头脑发热,也是幸运至极的被你照顾。
我曾是一个无所不能坚强得独当一面的人,却在你这里被照顾得四肢退化的像个孩子。
我不会忘记是你让我收起所有戒备,安心地把自己最基本最原始的一面呈现给你。或许是最愚蠢的一面。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好,我感受得到你的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了,所以我偷偷的买了机票,嗯,提前定好的机票,很便宜的。
其实我早就该走了,是我一直赖在你身边,我贪婪地享受着你全身心的关爱,这是我二十五年来除了父母外再没有感受过的。所以我贪婪得像一个填不饱的吞噬细胞。
我不会忘记,我们像家人一样相处,你做饭,你洗碗,你喊我吃饭,你喊我买菜,给我买水果,为我切好水果,甚至剥果壳。这是我以前奢求的,我也不敢想有这么一天我也会有。
其实我之前很嫉妒小宝,我觉得他不知足,后来我发现我来了,也取代不了。我没有自知之明,我愚昧无知,我贪得无厌,我不知进取。
其实啊,我一直没有想过留在上海,是你一点点的改变我,带我出去玩,带我出去吃,怕我没钱什么都不让我弄。我知道,我懂的,我明白。
为什么我会不想着好好的留在上海,因为我自卑啊,我不配啊,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且无能的人,我就是一个人惯了,你突如其来的爱,让我变得自私狭隘,欲求不满,贪得无厌。
你对我的好,会让我误会,让我沉迷。
我不想做一个令人生厌的人,我不想给你们填任何麻烦,我不想做一个附庸。
按你的话说,我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也如你所说的一般,有些人就适合做朋友。
更像我说的,我觉得错了。
你问我为什么难过,我不说,难以启齿。
我告诉你的,只是我编出来的理由,我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了。
为你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与花销,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再见了,H先生,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已经背着行囊,回到了家乡。妈妈为我为什么眼眶红红的,我说上海风大,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