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个叫“赖把”的小学同学
某个周日和小王哥盯完装修回来,从起点坐车估摸着时间也长,上了车就瘫坐一团困困顿顿地在车上犯起了迷糊,醒来发现已坐过了半站,遂拉着小王哥守在下站口,出来时外面已细雨濛濛。
走到十字路口,瞧见路边小径处一个四十左右的男性,叼着唢呐来来回回地走着练习,尽然听着不太欢脱流畅,稍微驻足还能听出来吹得是黄霑的《沧海一声笑》。小径深处的遮棚桌凳上,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汉对着谱子吹萨克斯,路边停着一辆小轿车和小三轮。想必他们是怕影响到别人,才在这暮暮沉沉的深冬,不顾雨落与寒流,开车数里找到这块密地,尽情地做着自己。
晚上在电视里看到王力宏,岁月果然不败认真钻研潜心创作的人,节目中因他结姻缘的粉丝讲述着他们之间的恋爱故事,王力宏听了眼睛盈盈亮亮的,在台上重温起那首粉丝的定情之歌。节目后面出现几个小有成就的音乐人,一个男生表演二胡,准备演奏的时候发现音调不对,王力宏连忙化解:没关系,我弹钢琴帮你对音调。
音乐人倒也不负王力宏,一曲下来婉转悠扬,我和小王哥听得不过瘾,找来以前在B站上收藏的大神们拉二胡的视频,看的人如痴如醉内心澎湃激昂,我一个转身不注意,小王哥已经在某宝上下单了,轻描淡写道:看你喜欢,我就买了,希望你在二胡上的造诣越来越高。
我简直要乐死,拉二胡的姿态形象配我这种妙龄女文青简直太抓马了。印象里,只有村里的一些老人唱戏时才会拉二胡,我上小学时有个男生也会,父母为了要他前面生了7个姐姐(听说),一直到上小学前他是没有官名的,一直被父母宠溺的唤作“赖把”(漂亮的牛牛娃之意),因为智力有点缺陷,入学的时候已经比同龄孩子大两三岁,父母央老师给他起了名字——文武双全的”斌“字。
斌在日常的生活交流中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在学习方面比较吃力,老父亲似是早已看清这点,就手把手地教他拉二胡,不过老人会的无非是一些秦腔选段,我们这些小孩子是不爱听的。四五年级时学校举行开学典礼,那时候乡村小孩几乎都没有特长,我们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斌会吼秦腔拉二胡,忘记他上台有没有唱戏了,只记得他在满是全校师生和家长的操场淡定的拉完了一段戏曲伴奏。
我们这些小孩完全听不进去,跟着台下的观众笑嘻嘻的看他表演,有一种终于能派上用场但仅限于能救场的感觉,也并不觉得他会拉二胡算作一项才艺。在我们粗浅的意识里,这顶多算一门手艺,可以在农村的红白喜事中发挥一点作用,也许他父亲正是在有限的认知内考虑到他以后的出路,才会从小就有意传授他能吃上饭的本事。
上完小学他便没有读下去,听同学说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学了厨师。最后一次有他的消息是在朋友圈里,彼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去了新加坡工作,看到发小转他失踪的文章。那时候我倒不以为意,心想他到底是可以正常沟通的,在社会上生存是没有问题的,可能去外地打工一时迷了路,很快就会找回来的。后来我有意打听,大家在漠不关心中没有了下文。
对他印象深刻的另一件事是在小学课堂,他和另一个叫斌但不同姓的男生是同桌,记不清楚是上课做小动作还是数学作业写得一塌糊涂,给他起名字的老师让他两在讲台上轮流互扇巴掌,老师先是让这斌扇那斌,这斌闪躲着眼睛不敢抬手,老师便说你不扇就轮到那斌扇你了,他似有抬手之意终究突破不了自己。
轮到那斌,他毫不犹豫向这斌甩了一巴掌,老师在台下边叫好边鼓动这斌:看看人家把你打得多干脆,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这斌嗫喏着还是鼓不起勇气,头也低得更沉了。老师见教唆没有起到作用,没好气地指使那斌该扇这斌了,反而那斌像是受到了鼓舞,扇得动作幅度更大了......后来老师对这种单方面的竞技失了兴趣,摆摆手让两斌回到了座位上。
多年后的今天我真正对二胡没了偏见,忽然想起我那会拉二胡的小学同学,那个父母拼尽全力生下来的赖把,那个智力微微存在缺陷比我们年长的同学斌,那个看似不正常却比正常人更能守得住底限的男生。
他值得被这个失控的社会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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