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小说收藏的黄金时代难再续？正当时？(一)
著名的侦探小说收藏家，神秘书店店主奥托·彭兹勒（Otto Penzler）自2019年年初开始，通过海瑞德拍卖行出售自己的侦探小说藏书。奥托共计收藏有6，7万种侦探小说，其中交给海瑞德拍卖行的大约有5000余种，至今已举办了4场拍卖会，共计成交的金额高达300万美元（第一场：230种，63万；第二场：480种，93万；第三场：800种，96万；第四场：1500种，43万）。
三个阶段
侦探小说收藏兴起于20世纪30年代，因为单本价值不高，大型拍卖行往往很少为侦探小说设置专场，通常将其放入英美文学场次进行拍卖。真正规模较大的侦探小说收藏拍卖专场基本集中于三个阶段，即1981-1982年，2000-2003，以及如今从2019开始的这一阶段。1981年12月，加州图书拍卖画廊举行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侦探小说专场拍卖，共持续三天，共计3200多种拍品。这些都是著名收藏家艾德里安·霍姆·戈德斯通（Adrian Homer Goldstone）的收藏。整批收藏中颇多精品，包括范·达因的《The Powwow Murder Case》样书，达希尔·哈米特的《血腥的收获》等。而2000-2003年，具有代表性的是2000年12月苏富比举行的多萝西·塞耶斯收藏拍卖及罗纳德·西格尔（Ronald Segal）侦探小说收藏拍卖。西格尔是南非活动家，同时也出版过不少作品，其收藏中黄金时代名家的精品很多，包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尼罗河上的惨案》《ABC谋杀案》，安东尼·伯克莱的《毒巧克力命案》等。这场拍卖共计200多个标的，但有许多标的都是一个作家的几本或十几本作品打包出售，因而实际册数可能也近千册。另外，2002-2003年佳士得举行了三场拍卖会，拍卖理查德·M．拉克瑞兹医生（Richard M. Lackritz）的侦探小说藏书，共计700多个标的，大约有2，3000册。主要以美国侦探小说作家为主，包括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夜行》《失落的绞架》（题签本），雷蒙德·钱德勒及达希尔·哈米特的所有初版带封皮等等。而第三个阶段则从奥托·潘兹勒的2019年第一场拍卖开始，2019年12月海瑞德举行的詹姆士·奎斯·伦纳德（James Kwis Leonard）藏书拍卖（共计800余种，主要以道布尔戴的犯罪俱乐部系列为主）以及今年2月刚结束的苏富比的亚力克西斯·加拉诺斯（Alexis Galanos）收藏拍卖（虽然仅有200种不到，但总成交价高达50多万英镑），仍在继续。
有趣的是，这三个阶段正好间隔都是20年左右，而且当时或多或少都有外部环境的影响，比如1979年的石油危机引起的世界经济危机，2001年的911，以及眼下的新冠疫情。虽然说危机会促使藏家出售藏品变现，但20年的间隔却更像是新老藏家的交替。事实上，这三个阶段都有共同的标志：其一，同一时间段内举办了多场侦探小说专场拍卖会，至少上千种拍品涌现，其中多为侦探小说史上的基石作品，具有代表性；其二，拍卖会的成交价格大大刷新了当时的市价，打破了之前维持多年的市场交易价格，重新建立起一个以拍卖成交价为基准的新市场体系；其三，拍卖中的大量高价精品之后会沉寂多年，它们往往进入了收藏家之手，或被珍本书店以高于成交价数倍的价格出售。直到多年后的下一个阶段，它们才再次进入市场流通。
难再续？
当然，奥托·潘兹勒的收藏拍卖所处于的这一阶段也有不同于前两者的地方，因为它成为了侦探小说收藏的“价格”的黄金时代消失的标志。在前两个阶段，翻看图录，有很多作家作品往往以打包的形式拍卖，比如约翰·迪克森·卡尔早期初版带封皮六本，估价1200-1500美元。这是因为在前两个阶段，除了非常知名的珍本，比如上文提到的《血腥的收获》、《ABC谋杀案》（2000年苏富比拍卖时成交价近9000英镑），大部分侦探小说初版并没有那么值钱。哪些真正具有收藏价值，哪些只是充数、日后会被人遗忘的，这些在前两个阶段并没有盖棺定论。而到了奥托拍卖的这一阶段，这些当年不值钱的初版也一本本单独成为标的，估价几百上千美元，而最后以高于估价数倍的价格成交，更不用说那些早就名声在外的珍本了。
那么，奥托拍卖这一阶段的成交价高出现在的市场价太多，是否具有指导意义和真正的影响力？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了解一下黄金时代（1920-1950）作品，以及其中珍本的定价体系。
侦探小说的黄金时代大致上指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大约在1920-1950之间）。仅英美两国，就出现了数以千计的侦探小说，这期间诞生了许多赫赫有名的作家和经久不衰的作品，包括阿加莎·克里斯蒂、埃勒里·奎因、约翰·狄克森·卡尔等。而其他流派也开始崭露头角，比如冷硬派的达希尔·哈米特、雷蒙德·钱德勒，间谍小说作家埃里克·安布勒，犯罪小说作家W. R.伯内特等。这一阶段内，市场上不断出现了各个作家各种流派的侦探小说，其中不少作品多次荣登畅销书榜单（1920年代销量要达到100万册，1930年代要达到120万册），是侦探小说最为蓬勃发展的一个时代。
以前，书商销售书籍往往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同时代作家作品的价值进行定价，但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你可以很轻松地在网络上查到市场价。但黄金时代的不少珍本可能几年或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市场中往往没有什么参考价格或现货销售，那向来更高端的渠道——拍卖会的成交价自然成了重要的参考依据。比如，笔者在2年前见到了埃勒里·奎因的悲剧系列4册，初版带封皮，其中两本为题签本，标价4000美元不到。事实上，悲剧系列很少出现在市场中，更不用说题签本，那书商的标价依据何来？原来在2002年佳士得理查德·M．拉克瑞兹医生藏书的拍卖中出现了一套悲剧系列，其中三册为题签本，成交价为2600美元。考虑到10多年来的通货膨胀和书籍升值等因素，4000美元的售价就显得很合理了。但随着奥托拍卖的成交价出现，其中一本带封皮的《Y的悲剧》初版（无签名）就拍到了6000美元，试问，下次书商在为同类书标价前检索网络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奥托拍卖的成交价，难道还会去参考20年前佳士得的售价吗？自然是以更接近当下的价格进行参考。因此，市场上就再也见不到类似4000美元的悲剧系列售价，恐怕取而代之的都是4本几万美元的开价，想不涨价都难~
有人又要问，拍卖成交价具有偶然性，真的能作为参考价吗？这就与黄金时代珍本的稀缺性有关，不同于现当代作品，黄金时代作品经过近百年的岁月沉淀和几代读者的交替，如今几乎有了明确的三六九等的收藏价值之分。而真正的珍本几年甚至几十年里不可能大量出现在市场中，因而不会产生互相的价格竞争甚至倾销，往往很多年里才会有1本，那足够高的标价就有了意义。书商并不指望能够短时间内卖出它们，而是通过高标价使下一个打算出售这本书的人参考市价出售，结果就是整体市场被彻底抬高。这就是之前说的每个阶段的稳定市价被打破的标志。而对于收藏家来说，等待有时候并不明智，因为黄金时代珍本往往是一个卖方市场，货源稀缺，越等待可能发现自己越买不起。当然这只是黄金时代作家作品的情况，特别是奥托拍卖中1940年代之前的作品初版。很多现当代侦探小说作家，特别是美国作家，因为印量足够大，完全是买方市场，这样的手段无效，也就没有什么炒作（关于这一点，本专题提到现当代作家时，会进行讨论）。
另外，奥托拍卖的成交价让书商看到了足够的利润空间。一般来说，书商进价和售价之间可能有50%的利润，一些罕见珍本可能也在20%左右。而奥托拍卖的成交价格将很多黄金时代的珍本价格抬高了100%以上，这自然引起了书商的注意。考虑到足够的稀缺性，书商自然会逐步把低于拍卖价格的同类珍本买走，而收藏家看到水涨船高的价格，自然也会出手从市场购入价格还处于相对低位的珍本。两相作用，结果就是如今市场中具有性价比的珍本几乎已经绝迹。比如，几年前你还能在珍本书店看到一些1930年代不带封皮的阿加莎题签本，如名作《ABC谋杀案》《古墓之谜》，当时4000多英镑的售价让很多收藏家望而却步。而随着奥托拍卖的成交价陆续出现，其中一本《H庄园的午餐》（1940）题签本就拍到了5000多美金，这些书似乎一夜之间都消失了。而现在4，50年代的阿加莎题签本开价都变成了3，4000英镑，要知道4,50年代的初版可远比30年代的初版常见太多。受到奥托拍卖高价的影响，在收藏家和书商的共同作用下，如今市场上之前相对合理价位的珍本已经几乎绝迹，而接着出现的就是几乎等同于奥托拍卖成交价格的珍本，结合上文已经提到的逻辑，不得不说侦探小说收藏的“价格”的黄金时代彻底消失了。
有人肯定还要问，那在这样的市场阶段，是否还有机会“捡漏”或者以相对低位的价格购入珍本？事实上，针对黄金时代的初版珍本，我觉得一直以来并不存在“捡漏”。足够罕见，具有收藏价值的书籍往往只会出现在经营该领域数十年的书商或者珍本拍卖会的售卖清单中，普通书商几乎没有机会经手。当然，就算经手了，在参考了市场价格后，也最多挂出一个相对较低的价格，而珍本历来受到收藏家和书商追逐，只要价格较低，在几分钟之内就被人买走的情况非常常见，因而所谓“捡漏”也无从谈起。其实，很多时候你觉得“捡漏”的东西可能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收藏价值，市场中真正热门或稀见的品种很可能一出现就被买走（除非售价远高于市场价格），所以与其注重捡漏，不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以合理的市场价格购入自己喜好的书籍，这样或许能开拓出另一片广阔的天地。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具有收藏价值的书籍也可能给你带来远超过捡漏的经济回报。
正当时？
虽然“价格”的黄金时代消失了，但随着奥托拍卖引起的侦探小说收藏热，可以说这两年正是侦探小说“收藏”的黄金时代。正如上文所述，之前，黄金时代初版的价格维持了近20年的稳定状态，随着奥托拍卖产生的超高成交价，其中不少超越了现代文学名著的珍本，不止是侦探小说收藏家开始重新审视这一领域，大量非该领域的书商和收藏家也关注到并参与了进来，这也使得拍卖行更愿意经手这方面的拍品，比如在奥托收藏拍卖之后，海瑞得又举办了詹姆士•奎斯•伦纳德的侦探小说藏书拍卖，今年2月苏富比刚结束的亚力克西斯·加拉诺斯的侦探小说藏书拍卖（这是苏富比时隔20年之后再次举办侦探小说专场拍卖，其意义显而易见），再加上各种小型拍卖会的陆续举办，可以说一时间市场中出现了不少罕见的货源。再加上去年新冠疫情的影响，不少收藏家出于各种原因考虑释出收藏，因而不少珍本在这一两年反复出现，而其中大部分在笔者十余年的收藏生涯中并没有见过，或者仅见1，2次。如果我们把这一现象放到整个侦探小说收藏史中，那可以明显确定这就是之前提到的一个新阶段的标志，即大量珍本、具有代表性的基石作品在某一时间段内集中出现。新近的收藏家或许会疑惑这些书是不是很常见，因为反复出现，这当然是错觉，只是你正逢其时。而因为这类黄金时代初版珍本的稀缺性，往往流通一次以后就不再出现，因而珍本反复出现的热潮恐怕也就在这2,3年以内，所以不得不说如今这几年可能是未来十多年内购入珍本的最佳机会，即使价格已经抬高。对于收藏家来说，有很多书如果错过一次机会，可能再见到是在几年甚至十多年之后，而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以下为海瑞德拍卖行特地为奥托收藏所制作的宣传视频
附：以上是本专题的第一部分，之后笔者会以奥托·彭兹勒4场拍卖的成交价为依据，选取国内读者比较熟悉的作者，按作品年代排序，每一位作家后附有笔者的一些点评，包括价格，版本等。因所涉及作家较多，将分为五个部分讨论：黄金时代之前（1920年前）的作家，黄金时代（1920-1950）的英国古典推理作家，黄金时代的美国古典推理作家，冷硬及其他流派作家，现当代作家（1950年之后）。 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