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的文字
曾经有个男孩子说,他对文字保有警惕。还没来得及问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我最早有这个概念,是两三年前新京报讲《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文中议论作家私人生活和经历与其生产出的文字是否存在一种伦理关联,还提出某种意义上文学是否是巧言令色。我想不明白,以至于我读《雪国》所见的叙述都走马观花一样,辞藻也好意境也罢,牛嚼牡丹认定其背后都是俗烂。
但其实往这方面发散也蛮有意思。人类朦朦胧胧的思绪,是否文字(或者说语言)劈开了混沌。作为一种表达的工具,词不达意,言过其实。渐渐也认识到,谎言,教唆,蛊惑,欺瞒,调笑,嘲讽,殷勤……所有的这些都藏在文字里。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沟通是好长一个流程。从特定个体根据既定经验产生了特有的感受,像针线织成了布,像雨点洒落各处。把思想从水洼里舀起,装在文字的一笔一划里,这横长了那撇短了。把逻辑藏在针脚里横纵经纬地走着,这针斜了那挑破了。你看我也在堆砌。所以怎敢相信文字恰如其分,言而由衷。这也只是讲述。阅读的时候,又能还原几分。不是编码译码那么数学工整的过程(这种情况尚且存在失真),是写作和阅读理解,修辞逻辑、社会心理、天文地理、人文历史……那么多的纬度揉在一起,最最简单的一个图形也面目全非。
况且我们并没有明确的编译规则。掉书袋的文章经常见到“语境”这个词。每个人活在不同的语境里。确切来说对于同一个词语,每个人的体验都不同,词典里短短的释义并不能精确到几分,其余的空缺是个人理解的填补。细想一下,带着混沌的情绪面对错综复杂的事物,人们借由所谓语感文法,在叙事记录的过程将世界简化成了文字(或者说语言)。就算是语言学专业人士,尚不敢保证不失偏颇,何况我们活在自媒体嘈杂的语言环境里,在各种dang派权力话术里,在消费主义逻辑的漩涡里……语境不只是飘渺,更多的是满目疮痍。
昨天做了个梦,醒了之后的感觉竟然非常真实。梦里面没有文字,那种真实是原始的直接的赤裸的,不需要言语过多的雕饰。梦里抑郁像研不开的墨,焦虑像扑不灭的火,悲伤像歇不住的雨,开心像吃不完的糖,幸福像走走停停的钟。奇奇怪怪的描述,终归用文字去模拟非文字的东西。多少有些徒劳。那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