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的火锅店（十）

十 某段时间内，可乐感觉自己竟然和这个叫做马小军的中年男人同病相怜。小梅在售楼处卖房也很辛苦，虽说每天按时下班，但回家后并不闲着，有时和客户聊到半夜，细长手指不停敲打，那十根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该是多么美的画面。他知道她是怕自己嫉妒，才关上了所有男人的嘴。 不久后，可乐和马小军单独见面，这次少了嘎子，两个人约在一家洋快餐，这样的地点更能拉近距离。马小军抢着买了些饮料小吃，他们面对面坐下。阳光还很盛，多余的溜进店里，让人产生温暖的错觉。有女孩要了杯咖啡坐在窗边，捧本书读，她一定对生活充满无比美好的期待。 可乐这次并没直接聊贷款，马大哥，您是怎么发现火锅店赚钱呢。那还用说，做生意都赚钱，比上班强太多。可乐若有所思，或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良心告诉他要做一回不利己只利人的好人。可，现在实体店似乎不是那么景气。马小军脸上闪过一个欣慰的笑，嗯，确实，现在人人买东西都网购，可饭店不冲突啊，无论什么时代，人要吃，不能光喝水饱吧。所以啊，饭店是不可能不行的。可乐苦笑了下，他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全咽了回去。马大哥，您准备贷多少钱。马小军单手托起下巴，眼神看向窗外，外面是明亮的世界，答案难道隐藏在阳光里?可乐等待着答案，他不急不躁充满耐心，作为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善意的提醒。马小军回过脸，抬起左手，拇指和小拇指翘起来，中间三个弯曲。计划60万，当然越多越好。可乐嗯了一声，他说一会儿回公司算算，看能不能申请（贷款）那么多。马小军说正好没事儿就跟你去，证件也都带了。可乐看马小军心意已决，喝光最后一口咖啡。 一番努力，可乐为马小军贷下来50万。他一连强调两遍，钱是要按月还的，一旦还不上，后果很严重。马小军一脸轻松，怎么会还不上呢，对了，提前还款的话还要利息吗?可乐从马小军的脸上读出满满自信，和所有贷款开店创业的人一样，他们把做生意看成‘1+1=’的数学题，答案2代表赚钱，答案3或4或其他是赔钱是这是那。连狗都深知‘汪+汪=汪汪’，所以，做生意一定赚钱。 随即，马小军找来嘎子，二话不说先交10万元加盟费再签好合同。甲方乙方达成书面协议，两个人便忙活起来，像对兄弟。40万可不经折腾，先是租房一下子便折损一半儿，然后是买材料装修，又花费剩余一半儿。接下来是设备，嘎子说公司统一安排。他偷偷跑去批发市场，挑最便宜的（设备）选，都下来花费5万，再印上‘XX重庆火锅’标志，10万卖给马小军。马小军看着崭新的设备，心中发出的笑牵动嘴角。他从心里感谢嘎子，嘎子是从天而降的天使把他带上诺亚方舟，洪水正汹涌的吞噬人间。 此时的马小军已辞去工作，但每天仍然按照上班时间作息，不露马脚。 女儿马小乐也没发现爸爸身上多了水泥油漆味儿，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望。她囿于丝毫提不起兴趣的学习和与大龙的交往中。马小乐不讨厌大龙，即使他是那样难看那样瘦小，相反还有点儿喜欢。大龙是个聪明的小伙子，嘴甜心细，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手放在马小乐的胸上，偶尔再捏上一把，马小乐只说句，你真讨厌。大龙得寸进尺，常常给马小乐讲述带有男欢女爱的校园故事。那天从老师家出来，临走时老师微笑着说下周起延长补课时间，让爸爸妈妈准备好现金，微信转账不行（不能留有证据）。男孩女孩散心，走去附近公园，公园里有处极为僻静之地，像伊甸园里亚当对夏娃说情话的葡萄园。大龙第一次把手伸进了马小乐的衣服，自下而上，他的手像莽撞的小蛇在光滑的稚嫩的皮肤上游荡。他的脸此时挂满无法言说的喜悦，小蛇灵巧的钻进胸罩，煮鸡蛋般的手感令他狠狠抓了下去。一种源自身体的奇妙感觉瞬间袭击了马小乐。马小乐穿的是裙子，她感到大龙正在用另外一只手脱她的打底裤，想反抗，可脑袋晕晕乎乎，全身软绵绵。突然，有脚步声经过，马小乐一把推开大龙，她迅速提起已经褪到膝盖的打底裤，胸罩的扣子也来不急系。小声说，有人。大龙目不转睛看着马小乐，那张丑脸此刻竟然显现出耀眼的光芒，小乐，我喜欢你。马小乐脸刷的红了几秒，低头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自己。再看向大龙时，那张丑脸突然做出一个无法言说的鬼脸，又丑又怪——丑八怪。马小乐笑出了声，轻轻捶他几拳，大龙借势装作受伤，怪叫连连。这个男孩子陪伴着她，给她带来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她突然拉起他的手。走，姐带你吃好吃的。不嘛，想吃奶。你讨厌。想吃奶。唉，这里不行，等哪天找个没人地方给你吃，撑死你。。。 嘎子后来找过可乐，他哈哈大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可乐真想很东北的说上一句‘你瞅啥’。嘎子说，可乐啊可乐，知道人家（马先生）怎么说你嘛。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感觉可乐经理不太想给我贷款啊，但他给出的费率确实低于别的公司。不然，我是真不想在他那贷，他是害怕我做生意赚钱吧，现在人都有嫉妒之心，能理解。可乐听完哭笑不得，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他瞬间否决了和马小军有相像之处，智力就不同。 2020年10月30号，马小军的火锅店正式开业。可乐经过几次，他瞥见几桌稀疏的食客，那个能当自己奶奶的清洁工正在拖地，马小军脸上挂着一筹莫展。又想起马小军和嘎子说出对自己的评价，可乐便下定决心，客户只是客户，我做的只是给他们贷款，至于他们用钱干嘛，和我一毛钱关系没有。几天后，可乐给嘎子打去电话，他想到了一个合作方案。可电话无人接听，直到后来，号码变成了空号。。。 临近圣诞，马小军推出的圣诞特价双人餐很受欢迎，他躺在床上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幻想中。 隔天上午，马小军准时开店，发现不远处的街道被路障包围，几辆车停在路口。他走过去，有些冷，手插在兜儿里，想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将他拦下，示意回去。马小军说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儿?封闭了，里面的两个小区和这条街全都封闭。难道就因为昨天确诊的那个病例?你快点儿回去，别靠近封闭区域，不该问的别问。 马小军回到店里，三个店员已忙碌起来。直到黄昏，店里只进来两桌食客，马小军开始慌乱。新闻报道沈阳又确诊一个（病历），还有一个无症状感染。时间总走得很快，闭店时，马小军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天的营业额共414元（死要死），少，且很不吉利。接下来的时间，马小军开始关注新闻，疫情似乎杀了个回马枪，每天都在增加，虽说不多，只一人两人，但随之封闭的却是整个小区整条街道。再加上各种耸人听闻的传言，令人心慌。12月末，马小军独自守在店里，现在是傍晚，今天只一桌食客营业额68元，他像个等待官人回家的怨妇，徘徊在冷冷清清的空房间。隔壁的大盘子还偶有几桌，对面的几个饭店索性关店，开着没几个人吃，还要给服务员工资，不如直接闭店，起码省去工资。可店开着就有希望，闭店就是完全把火浇灭。直到闭店，营业额仍然没有长大，保持着少有的天真定格在68元，连一天的电费都不够。 每个月固定还款再加上三个服务员的工资，这些关于钱的实际问题令马小军头疼得像个熟透的西瓜，轻轻一拍就裂。唯一的欣慰是自圣诞节来，女儿不用再补课，老师很聪明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顶风作案。补课怎么能叫做作案呢，是利国利民利己的好事呀，值得歌功颂德。马小军面露难色的对几个服务员说，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生意实在不景气，缓缓，工资下个月开。小服务员说，不行，哥，我没钱花，眼看就过年了。马小军笑，现在提倡就地过年，别回去了，在店里过。小服务员眨巴眨巴眼一句话说不出来。马小军一向对大家和蔼没发过脾气，清洁工和后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商定好下个月中旬开资，马小军点头同意。至于贷款，用拆东墙补西墙大法，对付还上。终于又挺过去一个月，下个月该怎么办呢。 马小军站在家门口，他从包里翻出‘父亲’‘丈夫’‘坚强’这顶三合一的面具，戴在脸上，这才推开门。难得小姚下班早，她一脸疲惫的看着马小军，疫情闹的，客户家去不了封了。马小军说那就好好休息，看你这一年累的。小姚摇摇头，说，店怎么样了。马小军心沉了一下，但脸上挂着面具不动声色，还好，疫情间生意肯定不如从前，但估计这次没啥事儿，几个病历控制住就一切正常。小姚还是看着马小军，看的他心慌，他害怕她一下子把自己看穿，脸上的那顶面具可禁不住仔细打量。 。。。。。。 新的一年终究来到，马小军此时排在小区楼下的队伍里，等待‘核酸检测’，这还是沈阳第一次进行全民排查。小姚没时间，早早坐车出门，公交地铁已经限流，都有座儿。天气很冷，元旦，马小军抖抖索索的左看右看。他身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充满力量，却缺少耐心。队伍久久不再前进，汉子终于爆发。。。 未完待续 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