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一、
我猫如果在人类世界里,应该是身高180cm的体育生猛汉。他一身腱子肉,向前抻懒腰时,后腿肌肉清晰可见,站起来有最常见的立式冰箱冷冻室那么高,从高处落下时更是掷地有声。他疯狂跑酷时,我总觉得必须给他配一首二胡知名曲目《赛马》当背景乐。所有朋友见到他第一眼都惊呼:好大啊——!因此我对他是一点怜香惜玉都没有。
天下养猫人分为两类,前一类会跟猫咪讲很多话,第二类应该不讲吧,但除我以外,是否还有人用猫科动物的方式与猫沟通的,就不得而知了。动物世界讲究武力压制,猫科动物会通过互相捕猎的方式嬉戏,同时也是一种锻炼。这就导致我常跟他扭打在地上,非常失态。我说,你再打?你再打?他啪地一巴掌呼上来,但绝对不伸爪子,真男人从来都是肉搏。
难得温存的时候是睡觉。今早我迷糊睁开眼,他在我脑袋旁边睡觉,姿势像个跳水运动员,脚爪很用力地开成一朵太阳花。刚才他压在我右手上,睡得正熟。我眼睛盯着他后脑勺,不到一寸的距离。他耳朵正逆光,能看清耳边粉红色的血线,很像布偶娃娃某些部分工整的走线。我把他爪子捏捏,很大的爪子,大脚男孩。这两个前爪鼓鼓囊囊的,也很像小笼包或者山竹。指甲收在里面,按一下肉垫,就会唰地亮出来,像电影里那种有点傻屌的暗器。他哼一声,我说,你睡醒了?他把头埋进我睡衣里表示抗议。我鼻息不可避免地吹到他耳朵,他耳朵下意识一抖,拍我一鼻子。
二、
幼虫会化茧成蝶,奶猫则幻化成猪。那个美好的奶猫时期,是我们都回不去的过往。它短暂犹如一生只开放一次的花。赏味期限只有两个月,甚至更短。他支棱着稀疏的毛发,肚皮薄又软,有一股香香的奶味。小肚子鼓起来,要人和他做“猜我今晚又吃了多少”的游戏。我以为那只是他的玩笑。没想到每颗亲手撒出去的猫粮,都是他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阶梯,但过程有些漫长,我又过于天真,竟然放松了警惕,还以为那些日子是永远存在。他粉嫩、吹弹可破的肉球,他睡在旁边的枕头上像小精灵,很容易被压死的那种小精灵,我大气也不敢出。他亲亲热热地趴在我肩膀上,好小一只。这都为后来埋下了若干伏笔。经年之后,人们总能看到某位总驮着自家猫的成年人,他那么沉稳,像头沉稳座山雕。
在人潮涌动里我没流过泪,和无数人事道别我未曾心伤,但是把脸埋在如今这一坨肚子毛里,我是真切感到了神伤。猫到中年,邋邋遢遢,睡觉打鼾,如同秤砣。
原来一期一会是这个意思,我真蠢,真的。
三、
我戴了一副新眼镜,防蓝光的,某些光线下会折射出奇异光泽。刚刚猫在我脚下侧着脑袋与我对视,琥珀色的猫眼变色剧烈而瑰丽。然后,他忽然露出少有的探究神情,还有点惊异和欣慰,大概以为我终于痛改前非,扔开人皮做回他同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