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为何而来？

这两天真的是太累了，病区迎来了疫情之后第一波生育高峰期。

从20号开始每个班都特别繁忙，连班一个接一个地生，大夜班坚挺昂着头心累脑累地熬夜收产妇，看产程；夜班后只睡了4，5个小时又拖着疲乏的身体继续在岗位上做“微笑天使”，近8个小时的工作时长走了9000多步，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在陪伴产妇的工作中我体悟生命的意义，在分娩的宫缩痛中产妇感受生育的意义。

繁衍成为人生继学业，婚恋后又一本作业本。“你为什么不生孩子？”“你必须生孩子”，仿佛这条不太好走却必须走的路就叫人生，好像这个带着方程式似的问题必须要有个配套的解答。即使解不出来，没关系，抄也要照搬原套地抄下来。

我接生了很多孩子，但我没有生过孩子。因此我也会常常思考：生育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生育？是养儿防老的老来售后保障，是爱情的验金石，亦或是夫妻疏离的维系，还是获得“我就想生个孩子我此生就圆满了”的人生意义感的证明？

有时候产妇因为疼痛哭喊嚎叫闹腾极度不配合，甚至于因为孕检必须要抽血却又以怕疼为理由极度抗拒，面对她们我都会忍不住得问她们：你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得到的答复无非两种：任务型的传宗接代；自私型的“我想，我要”。她们拒绝一切配合，因为分娩的不适感。

生死一道门，生育就像是人生的一道转弯口，有萍聚也有萍散。这个过程中，有无知者无畏，无视小生命的好坏只在乎自身体验感的妈妈们，哭天抢地闹腾的动静能从隔了几道门的产房内传满整个病区，还有躺到地上摸爬滚打，让丈夫束手无策索性掉头跑出产房，将产妇留给我们处理；也有无比珍惜小生命的到来，就算疼痛加持很久，也会一声不吭的勇敢妈妈们。她们不需要鼓励，不需要陪护，可以独自忍耐痛苦，用无声的坚定诠释着母爱惊为天人的力量。那一霎那，我在想也许她们也并不十分懂得生育的意义，但是她们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行的目的，清楚一位母亲伟大的责任与使命。这样的她们堪比英雄，那一刻，我对她们肃然起敬。这是后话。

分娩总是痛苦，怀孕亦有艰难。20号的接生班，我在接生一个产妇的同时，病房又送来一位怀孕15周，保胎失败的产妇。一门之隔，这边产妇抱着孩子喜笑颜开，另一边产妇嚎啕大哭，诉说怀孕6次都以失败告终，37岁高龄，受孕这条路走得无比艰难，却至今仍然一无所获的痛苦。

很显然，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言语都会是苍白无力的。但是沉默更加不会抽离她的痛苦。我与她说话，没有试图化解之意，也不仅仅因为是工作性质的服务与护理。这其中更多的是在表达我的理解：想要获取一个生命，经历一段历程，肉体的痛苦也只是这百转千回过程中最轻易最表浅的感受。肉身的创伤可以愈合，心理的疼痛只会如坠深渊般愈加强烈。

停留只是一瞬，回首却是一生。拼尽全力诉说的珍惜还是不能挽留住这个小小的且柔弱短暂的生命，让人平添多少不忍与惋惜。它来过，却没能留下。直到它走，也不会知道为何要来。对于局外人来说，它是一则小故事，对于家人来说，它是胸口的一声叹息，对于它自己来说呢......没有人知道意味着什么。

木心说：爱情，人性的无数可能中的一小种可能。生育也是。对于生育，我没有过多的感情色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生命的关系是对等的，任何强求只会频增自我的烦恼，能量转化还会波及家人与爱人，还有那个孩子。对于家人和爱人，我可以通过其他无数种途径与他们相互救赎，那对于孩子呢，我将如何救赎？

想明白，行坚志笃，为了留下你战胜了我自己，从此以后的人生也必定会有你；想不明白，不妥协就是最好的状态。我没有明白。因此，我更情愿养一只流浪狗或者流浪猫，因为即使给予它们的再差也叫成全，但倘如给予孩子的，即使再好，也只能叫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