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仲卿是詩中另一個正面形象?”——莒國謫言(十三)
近來隨手翻閱一本比較老舊的(也就是階級敘事比較濃厚的)中國文學史教材,看到這樣一句話:
焦仲卿是诗中另一个正面形象......
跟著還進行了解釋:
他对爱情忠诚专一,在兰芝和焦母的斗争过程中,始终站在兰芝一边。为了保护兰芝和保卫自己的爱情,他也跟自己专制的母亲作了抗争。他母亲曾用为他续娶美女来引诱他屈服,但他严正地拒绝了。“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他的态度始终是坚决的。但他最初对周围黑暗现实的认识不如兰芝清醒,“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曾幻想母亲的态度能够转变。最后,残酷的现实终于使他清醒过来,并从思想上冲破了封建孝道对他的束缚,同兰芝一起以死殉情,对封建恶势力表示了坚决的抗争。焦仲卿这一形象,比起诗中刘兰芝的形象虽然似乎有些弱点,但同样是十分真实感人的。我们知道,在封建宗法制度下,男子的地位要高于女子,在婚姻问题上相对说来也比女子多些选择自由。但焦仲卿却始终同情兰芝,忠于爱情,最后走向抗母命而殉情的道路,这对悲剧的制造者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打击。这一悲剧性的社会效果,也是刘兰芝形象所不能完全代替的。
把焦仲卿說得像“百密一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大聖人一樣,不禁看得我很迷醉。
記得在上高中學《孔雀東南飛》的時候,我就非常不喜歡這首詩。不單由於這種硬把流水賬搞成五言的所謂“敘事詩”的體裁,還因為“正確答案”一直在鼓吹“焦仲卿和劉蘭芝的愛情”,在我看來這種“愛情”是異常畸形的,讀起來無法感到“歌頌”“悲劇之美”,我只能感受到如同魯迅先生所說的“濃黑的悲涼”。
於是在看到這句鼓吹焦仲卿的話之後,我試著總結了一下他的錯誤:
焦仲卿在一個男權社會下,不能保護處於弱勢地位的妻子,過一。
臨別時劉蘭芝告訴了焦仲卿可能會受到兄長的逼迫,但是沒有見到焦仲卿此後做出什麼實際行動來應對,以完成讓她早日歸來的許諾,過二。
在焦的不作為下,劉孤立無援,但還堅持抗爭,最後迫於兄長的壓力只好改嫁(如果有人責問這裡劉蘭芝為什麼不繼續抗爭,那麼需要考慮《孔雀東南飛》中權力結構不自洽的問題:如果焦仲卿必須“孝順”焦母休妻,那為什麼劉兄就不能“孝順”已經同意並且代女兒拒婚的劉母呢?為什麼不批判這裡的劉兄“不孝”?如果劉兄可以違拗劉母的意願逼迫劉蘭芝改嫁,那焦仲卿為什麼不能學習劉兄這種強硬的手段違抗焦母?可見焦仲卿就是自己軟弱無能),這時“才聽到消息”的焦才趕緊請假過來看咋回事(不由地讓我們想到詩的開頭焦仲卿也整天“忙工作”不關心妻子的處境,能到休妻這種地步很難想象是一朝一夕這麼快的,肯定有個過程),一見面不是體諒她、幫她想辦法(甚至我覺得,一個真的懦弱無能而不壞的人在這裡應該只是抱頭痛哭才對),他倒好,陰陽怪氣地說“你攀上高枝了!說好的誓言呢?!我一個人去死算了。”才激得劉蘭芝賭咒發誓要一起死,過三。
約好一起死了,然後去給老媽放狠話了,那早幹什麼去了,早點放狠話也不用休妻了,過四。
即使如此,還要等劉蘭芝先自殺,聽到確認的消息知道“無可挽回”了,才慢慢悠悠“徘徊”了好一陣子,然後才自殺,過五。
整個悲劇裡面劉蘭芝有理有節堅持抗爭,焦仲卿一味懦弱和“忙工作”,犯了五個大錯,才鑄成了最終的悲劇。如果說“封建禮教”和焦母是一暗一明的罪魁禍首、始作俑者,那焦仲卿就至少是極大的幫兇,甚至是更直接的共犯乃至更嚴重的主犯,算什麼“另一個正面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