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
今天是我离世的第十五日,我决定写一下我短暂猫生的最后记忆。
我是一只流浪猫,但我有名字,也有一个家,我的名字叫板凳,是一个黄衣服女子起的。那天我蹲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晒太阳,日头暖烘烘的,照在我瘦弱的身躯上,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我出生在一间漆黑的地下室,能走路的时候,母亲独自外出寻食,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蹒跚爬上水泥台阶。是家里的小女主人给了我第一口食物。她会喂我,也会喂附近来家里的流浪猫,我想这些猫里应该有我的母亲,但是我已经不认识她了,或许她也不认识我。
小女主人叫我咪咪,也叫其他猫咪咪。她并不养我们,日常我会在家里待着,或者去附近的田间屋舍找吃的,可惜,我并没有去过几次。
我时运不济,今年冬天特别冷,多数时间我只是缩在家里的台阶上晒太阳,可有太阳的日子也不多。
家里的爷爷奶奶都是中午出门的,爷爷会背着双手在院子里、大门口转悠,偶尔拿个铁锹这铲铲那拍拍。腿脚不利索的奶奶推着自己的轮椅在门口那条不平整的路上来回的走,她走的趔趄,但只要不着急,就不会摔倒,像初初学步的幼儿。
我偶尔会去门前晒太阳,总能看到奶奶把轮椅推到马路边上,然后就坐在那块石头上,看着车来车往,她像是在等待,又好像只是那样坐着。
我开始拉肚子那天,奶奶走了,没有什么预兆,也没有什么动静,晚上八点奶奶停止了呼吸,在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位更老的奶奶,她说奶奶走的时辰好,是被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接走了,奶奶一生心肠好,常常见不得别人受苦,常常帮助别人,所以现在是去极乐世界了。
接下来几天家里便一直乱糟糟吵嚷嚷,穿白衣服的人进进出出,院子里搭起了棚子,坐着跪着好些人,奶奶被放进一个透明的长盒子,晚上我趁人没注意跳上去看了,她和平时没区别,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院子里有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吵闹的音乐声,空气中弥漫着烧纸和烧香的气味,我已经拉肚子两天了,只觉得冷。
第三天是个温暖的日子,奶奶被挪进木箱子里拉走了,院子里空荡荡的,我蹲坐在板凳上晒太阳,爷爷站在台阶上,对着半空中的太阳看了好一会儿,抹了抹眼睛,便回屋了。
也就在那天,我有了名字,那个黄衣服的女子叫我板凳,她蹲在我身边,温柔的叫我“板凳,板凳,到我怀里来”
我轻轻地跳进她的怀里,真是暖和啊。
她很高兴,抱我进里屋,七八个人围着奶奶平常坐的取暖炉,小女主人也在,他们每个人都抱了我好一会儿,最后,我又回到了她的怀里。
那天晚上,我在取暖炉边睡了一觉。
早上起来时,家里就只剩下爷爷和小女主人了,房间里冷了许多,但我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中午时分,我出了门,在家里的院墙外侧,找了一块看起来平整的土地,慢慢的卧着,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条所有生灵都要走的一条路,现在对于我和奶奶来说,这条路走得更为平坦。我不用再挨饿受冻,奶奶不用再承受孤独和尊严丧失的日子,她无尽的关心和思念已经用完了,也该歇歇了。
那天姥姥入土后,我们回到家里,空荡的院子里,这只小黑猫就那么静静地蹲坐在板凳上,迎着太阳。我就觉得姥姥的魂在她身上,她们都是瘦弱的,抱在怀里只有骨头。
姥姥走的急,我们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可那只猫我们都抱到了,她在我们每个孙辈的怀里都待了好一会儿,我给她起名叫板凳,那是姥姥对我们的等待,她见了我们最后一面。
第二天,我们陆续踏上返程,那天中午,这只小黑猫,她走了。
(切肤的痛总是很难触碰,心底的伤也无法提笔写下来,换个出口会稍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