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总是攻击“政治正确”
前一段时间，看过一篇文章，主题是讲“政治正确”为什么是必要的。其中举了一些女权和种族平权的例子。大体的意思是说，因为历史的原因造成一部分社会群体先天的处在劣势地位，因为这种局面并没有消除并被社会大多数人所无视，所以矫枉必须过正，因此有一些所谓”政治正确”的先天正确不容置疑是必须的，否则就会消解公众的关注，动摇多年的平权运动成果。平心而论，我对那篇文章所举的例子是毫无意见的，但对他所得出的结论却有所保留。但我如今其实并不太有什么大辩论的闲情雅兴，对这事中的权谋心机也没细琢磨，当时就由他去了。昨儿上午起来例行常规运动的时候把电视打开当背景音， 500个俯卧撑加700个腹部动作的时间里恰好让我完整的听了一套节目，身体虽然在运动可脑袋却闲着，就捎带着把之前这事儿给想了一遍，顺便理了一点儿头绪出来。。。。。。
我早上听的节目叫做“the big questions"，是BBC一套挺有历史的公共讨论类节目。最开始的时候是集中在不同宗教信仰方面的话题，后来也加入了道德和社会伦理的讨论，参与讨论的嘉宾来自社会各界，有些根本就是路人甲乙丙丁， 内容范围扩大不少，可仍然也都是我国主流社会弃如敝履的题目，虽然屁用没有，可偶尔听听也还挺有意思的。今天的节目里讨论的议题是lockdown措施是否出于更高的利益制定得过于严厉导致少数阶层受到损失，该不该派遣警力强制执行，以及学生群体的利益是否在疫情中被忽视了。如果按照我国流行的社会常识衡量，这几个题目似乎都没有讨论的必要——现实在那明摆着，英国连续多日日增病例五万人以上，总感染病例超过总人口二十分之一，死亡率居高不下，最新变种病毒传播力惊人，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呢？还有什么措施会是过于严厉的呢？所以一开始我就是随便听个响而已，反正说的都是新闻里的老生常谈——NHS员工过劳，救护车系统超负荷，三百万创意产业从业者失业去送快递送外卖这些。说着说着有个妇女同志举手说了句话把我吓一跳，差点儿没撑住趴在地上——她说，在疫情中每个人的生命并不平等，因为老年人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这话都太特么政治不正确了，简直是挑战人类良知的底线，虽然在某些地方这话也许是实情，但也是许干不许说，这大姐何德何能，竟敢如此造次？但大姐随后解释说，她的意思是老年人虽然体弱，但从长远影响看受疫情的冲击会比较小，因为他们不再有工作就业经济下行市场不景气等方面的压力，所以他们是受lockdown影响最小的一个群体。好吧，算你解释得通。然而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后面各路民众纷纷开火，包括“不应该对NHS过度保护”“酒吧应该有条件营业”“疫苗注射应该优先考虑学生群体”等等各种匪夷所思“大逆不道”的观点纷纷抛出，有些话还是颇有些挑战普通人类既有认知的意味，但随后的解释却也能表明发言者确实反映了某些被忽视的社会群体的实际困难：比如确实有一些独居人口因疫情期间的隔离失去对自己生活规律性的控制出现严重的生理和心理问题，也确实有大量年轻学生和健康状况不佳的父母长辈住在一起带来交叉感染的隐患，而因疫情带来的就业市场上可能会延续长达数年之久的工作机会短缺和整体经济下行对这期间即将离开学校走入社会的年轻群体的影响可能确实会贯穿一生。。。。。。
必须指出，我提到这个节目不是要说英国的防疫做得有多么好，恰恰相反，英国在防疫方面烂得一塌糊涂，已经到了顾头就顾不了腚的程度——开救护车的人手不足病倒，一线警员去补缺开救护车，办公室警员下到一线去阻止违反禁足令的市民。。。。。。拆东墙补西墙。我要说的是一个社会在遇到极端情况的时候相互的理解和包容。。。。。。我觉得英国之所以不会出现执法者把违规者绑在树上、物理封门或者举报某人不做核酸或者大规模网暴某些病毒携带者的现象甚至对出门遛狗买菜跑步听之任之，并不是他们做不到，不是因为英国民众对公共事务和公共安全的漠视，也不是因为他们缺少常识并不害怕，而是因为相对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以及上面所提到的包容和理解是一种社会共识。
我们生活在人类历史上最多元化的时代，每个人每个社会群体都有自己独特和难以为外人所知的生活方式，可能是自己的选择，也可能是被逼无奈，高强度的生活节奏和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使人和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难得也越来越显得无足轻重，导致了不同群体之间很深的隔阂。在这种情形下，端正心态去倾听别人的真实想法并试图互相理解对于消解社群矛盾就显得格外意义重大。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知道对方观点形成背后的动因和依据，你才能更深的理解这个世界错综复杂的运行轨迹，以此作自己判断和反应的依据。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该预设前提，端出一个“政治正确”的篦子对观点进行道德层面上的筛选。因为一切可以拿出来进行公开讨论的东西，就算再不正确，再违背公序良俗社会伦理，也仍在理性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内，只要理性尚可发挥作用，就有触碰本质正本清源的机会，最不济姿势再怎么难看也大都可以得出一个各方角力之后利益兼顾的妥协方案，而一旦设置了言论禁区，以某种最高利益凌驾一切，问题就进入了神学领域。众所周知，神学讲究的是信念坚定，诉诸权威，不容置疑。这样的世界虽然看起来美好，却并不符合生物多样性的原理，不能最大限度的兼顾所有人的利益。而人心难测，利益得不到保障，每个正常人都会开动脑筋，试着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旦暗流涌动，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把握全局。在我看来，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看起来政治不正确的观点，而是政治正确的口是心非。可惜的是，复杂而多样的世界似乎并不符合某些人的审美，我们很多人类偏偏就是喜欢简单粗暴的单一价值体系和操作系统，似乎这种这些人有的屁股偏向左边，有的屁股偏向右边，价值观并不统一，方法论倒是一个师傅教的。也别光说欧美系那些种族性别平权动物福利环境保护方面的政治正确，这些天我国直隶地区正在发生的事，就是另一个象限里的另外一种。当然我也明白，很多人也并不是真的信仰什么政治正确，而是像我国民间历史悠久的宗教情结一样，什么对我有好处，我就信什么，只要碍不着我，别人死活关我屁事。。。就像我们也经常会看到一个自称的女权主义者或动物保护主义者，同时又很自然流畅的操着性别歧视和地域歧视的腔调。。。。。。
其实说到底，我也并不是真的反感什么政治正确，而是反感以政治正确的口号掩盖缺乏深层的个性化思考和独立判断的懒惰，应激反应式的泛道德无双乱舞。我总觉得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分析甚至尝试理解不符合自己价值标准的那些人做出行为决定或形成某种态度的背景原因也许才是预防冲突消除分歧解决矛盾的更有效方法。虽然稍微麻烦了一点儿不符合效率优先的原则和简洁唯美的极少主义社会道德图景，可毕竟我们都是有各自独立人格的人，而不是实验室里巴甫洛夫的狗。。。。。。
++++++++++++++++++++++++++++++++++++++++++++++++++++++++++++++
写这篇不咸不淡的东西的缘起是因为觉得我之前的一些任性影评大概伤害了一些人的感情。。。。。。当然我一点儿都不后悔。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向这些人道个歉。。。。。。虽然我觉得一个有着成熟健全心智的人是不会被我的胡喷所伤害到的。。。。。。呃，好像越描越黑了。。。。。。当然我是故意的。。。。。。我更希望看到我写的这些东西并觉得不合心意的朋友能把它当作是一个生物多样性的田野调查样本，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和自己看法不一样的人的存在，毕竟，That life in More’s Utopia, as in most others, would be intolerably dull. Diversity is essential to happiness, and in Utopia there is hardly any. This is a defect of all planned social systems, actual as well as imaginary. “planned social systems”总好像是影射了点儿什么，不过随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