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已经不在了的他

我认为我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必有一死。但是当你身边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真的消失了，知道你至亲至爱的人永远没有任何方法出现在你的面前了，心里只剩深深的诧异和愤懑，全然不能想开。 刚开始他病的时候，他就有死亡的可能，但我从来没有想法他会离开，每次给三姨打电话，她们永远是模棱两可的只言片语，一旦有一点好转她们就会尽量渲染希望远方的我们可以不要徒增烦恼。我一直自诩自己是个早熟的孩子，是个现实主义的人。可我还是天真了，我天真的认为只要手术了，一切就会走向好转，无论再困难的日子多会过去。年轻的生命一定会很坚强。我等待着假期可以去他那儿探望他，亲眼看看他，我盘算着见了要和他说些什么，什么样的措辞可以鼓励他又不伤害他。（当时做了手术他已经不能说话只能视频打字交流） 有时候觉得命运如此戏弄我，晚上十二点我终于踏上了他生活了十多年的最喜欢的地方的土地，这个让他快乐，让他痛苦，送他离开的土地。闷热的空气让人不适，我并不十分适应这里，行人都光鲜亮丽，香脂粉气弥漫在空气中，凝固着。我一边呼吸这，一边想象着他在这里的生活。 而也就在今天他彻底昏迷了，可能已经因为来到了一线，家人们把我认为他治疗的后援队资源，也理应向我披露真相。 一切都太糟糕，从他昏迷起整个家里陷入了低沉，我被压的透不过气，他在这儿买的房子，他自己亲自装修的房子，他只住了不到一年。我们这些外来者都拥挤在这里，客厅的茶几摆着长明灯，据说长命灯不灭他的生命也就会永远燃烧，如果不小心熄灭，就会让他生命的焰息变得孱弱。她们每天提心吊胆，生怕长明灯熄灭。那是他的爱人为他布置的，他们一起了昄依佛门。早上我们又收到他爱人订的长明灯，他特地给我发消息，一定确定我们还在点长明灯，我知道我们俩在一起天真。昏迷了也不代表要结束，只要还有一丝气息，他仍然有继续的可能。三姨从医院回来了，没说什么，给我看了他的现状，一段不到十秒的视频，让我们的泪水如同决堤，大姨三姨和我相对无言只是哭泣，哭着哭着她们开始嚎叫，她们怨恨他，怨恨他多么的无情，多么的决绝，多么的不孝。那个画面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一定很痛苦，他那么那么的瘦，全身插满了管子，他的脸浮肿着，他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一点一点都不好看了。 晚上一点我们都辗转难眠，白天的时候三姨已经和重要的亲人通知他的境况，默认他要离开。突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我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一把剑悬在我的心头。三姨接起电话，匆匆几句对面就挂断了，三姨让我们赶快收拾，准备去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医院，因为疫情，只让他的重要的做过核酸检测的亲人进去，三姨大姨进去了，我和其他三个人，一位他的朋友，他的爱人和他的父亲在外面等候着。我们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动辄大哭后的我刚刚平复了气息，这三个人是最辛苦的三个人在医院忙前忙后，他们都满脸倦容，但情绪比我们三个冷静许多。寒暄了几句，他爱人说他出殡的衣服已经置办好了，然后无言，我们也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对方了，三双眼睛一起对准重症监护室的门扉。 大姨三姨出来了，在监护室被要求肃静她们一直强忍着泪水，一出来，她们就都陷入崩溃，刚才在走廊凝固的空气被打破，她们尖利的哭声回荡在医院走廊，没有人制止。他们建议我们早点回去，一切可以算是结束了，没有我们的事情了，我们走到医院的门口，三姨大姨不肯离去，就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仿佛所有的水都汇聚到了她们的眼眶里，她们的泪水泄洪得没有头了，她们的嗓子嘶哑，眼眶红肿，狼狈不堪，一点体面不想顾了，索性也没有人，她们更加肆无忌惮。我麻木了，可能是我没有见到他，我还是不敢相信，就算他已经被通知死亡，就算他已经被准备好了葬礼的衣袍，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死了，可我只知道他还没死。 我们回去倒头就睡，但谁都没睡着，第二 天睁开眼，我止不住心悸，推开门三姨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酝酿了一番，说他死了，九点多。 每个人活着的时候各有各的活法，死的时候各有各的痛苦，但死后事却大同小异。他要在他最喜欢的城市埋葬，在他喜欢的城市化作尘埃泥土。葬礼那天的仪式我们没有被要求参加，我们只在葬礼开始前，看了看他的遗体，他在透明的棺材里躺着，他和那天视频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就只像他真的只是睡着了，他还是那么白皙，眉毛浓密，那么的好看。他的朋友陆陆续续来了，他的朋友真多，每个人都和他很像，都市丽人模样，都很好看，很精致，很脆弱，很容易离去。 他在夏天离开，现在已经要春节，我已经没有那么频繁的想起他了，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继续，在学校里思想开小差，总感觉世间的一切和他都有联系，课堂上讲什么都能想到他，但只是想想，偶尔眼眶会湿润，但也不会真的纵情。现在疫情又回到了家，妈妈每天念叨他，大姨依然在阴霾中，每天以泪洗面，姥姥每天唉声叹气，我以为一切好些了，可是这件事一点都不是个小坎啊，怎么能轻易过去呢。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的座右铭还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还经常怀疑自己行尸走肉生活的意义。今年的我只觉得每个人都被命运操纵，在死亡面前我们是如此无力，我以前所有的心愿都抵不过现在最朴实的心愿所有人所有人一定要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