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灭
人是欲望,人是歌舞,人是不息的剧目。
若人已成意志:王,侯,将,相,士,夫,司,刑。成为历史的外延,成为记忆,成为证明——那是否,还可称之为人。而土地,时代,文明,战争是光,千钧,万丈;人是随光而生而随光而散的影。二人成了群光中的一抹,亦是永恒,亦是泯灭:比消亡更深,更远。
圣人所拥所藏的过去,也许遗忘与业已忏悔的欲与罪。若放弃,是否即放弃了作为人的凭依。自甘泯灭,而皈依,又能否触及根源。石泯为沙又镌于石上,舍去形,舍去念,那,什么见证它的存在。美和它的战栗与虔诚,它见证我。我笃信我的存在,可你呢?我们各自在过去与缘织成的生命里跋涉,只有一段的相遇。我们曾相遇,拥抱,不告而别。我们因彼此无法再前进的印象而成为永恒的片刻,在他人的生命中继续我们的朝圣,直至遗忘。也许守住过去就可以守住自己。但,是因为我们不再相同,才认出衰朽成过去的现在与落败为记忆的灵魂。
留下一道爪痕,人就可以藉由这伤口而存在于文明的记忆之中吗。活在铭记之中的,那是人,还是文明的一部分。活着,那么强的张力与欢愉,如“人”。人在文艺复兴时才找到自己,作为一种概念。在理念与逻辑的海岸边千帆共进,却只有孤舟超越迷途,荒诞,自我怀疑的风暴与局限的雷霆。逝者如斯。但作为生命,有人至死也不曾见到自己的舵。他没有目睹自己登上天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在荒谬的判决中自我流放,他没有得到赦免——而那罪,只是因为世界闭着眼睛。卡夫卡,他被摧毁了,他被泯灭了,他不断地挣扎,焦虑,恐惧,倒在谜底之前。我们哑然地走在废墟上盛开的繁花中,而他只见到凛冽的红与黑。意义与存在是被赋予的吗。
那样的存在与永恒,不过是文字游戏。我们终将消亡,没入更加深沉的黑暗。若作为光,就无法摇曳,缺乏本能,缺乏疼痛,缺乏软弱。愚昧作为此间最重要的弱点,却并不作为罪孽。愚昧是缺失的证明,而缺失是人凭依。在笔下,形不断抽象,炼化,渐趋于概念。但那仍是形,仍作为情绪,仍作为而形与神相依,却必然相悖。文明相同厚重的暗与光,也许有天堂与一无所有的被宠幸的天使。
我愿意么?暄天真,可爱而谨慎地问。我愿意么?肉与感势必消亡,而灵亦不可长存。神慷慨地赐下所感,所爱,所痛的时限,因为智慧,因为天赋之物,因为恐惧。生命希望长存,如同信仰。
这片土地古老的意志,也许,造就神的就是人。无尽地征程中,人在起源时就已经谱下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