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写完的薇盆性转存个档
薇盆性转百合,戏盆 四四方方一面桌,三根香慢腾腾的往外吐烟圈,挑几个被虫蛀了的苹果、皱巴到八十岁的香蕉往上摆,正中间供着尊白瓷的菩萨像,睨着眼往下探,施恩济世的宝瓶,瓶内插着一枝扫开残雾垂杨柳,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宋萱是不懂这些的,周围肃穆的氛围太重,压的她好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只敢匆匆往供台上扫一眼,瞥见几年前还会搂着她塞压岁钱的姥爷被框在相框里,眉头皱皱压着。老房子面北,潮湿又阴暗,墙面上洒满了水汽捂出来的牛奶斑,大红塑料盆在水龙头底下蓄着,溅水声砰砰敲在盆心,又闷又痛,宋萱听见有人踩着湿拖鞋吧嗒吧嗒的走,步频稳定,敲得她脑袋里蹦出来一只木鱼。这边宋萱她妈还在诚心诚意的跪在蒲团上磕头,手心白白净净的摊在那儿,又反过来扣紧,这是拜菩萨的,她妈给她讲起来过,看完手心看手背,自证给满天神佛看自己清白。她听见她小姨在门外小声的招呼,好像是斥责谁,然后木鱼的声音停了,她偷偷扭过头看,瞅见高高瘦瘦的一个背影,脚上套着藏蓝色的大头拖鞋,像一只鸭子似的。 这鸭子是她表妹,比她整整小一个月,宋萱她妈是这么说的,宋萱看着那个孤零零比她高出来的一个头,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荒谬之处。她小姨比她妈晚了一年嫁了个音乐老师,生了个女儿跟着夫家姓李,本来李薇刚出生时她姥爷找了先生给取名,就要按着命格八字判个好的,结果被把这些贬为封建迷信无用功的李父截了胡,没商量就直接拿着户口本选了薇字,老人家也就只能作罢。宋太太给宋萱讲这些事,手上还动作不停,把香脚拆下来收起,称着铲子把香灰送进花盆里,嘴里还要念叨两句阿弥陀佛,再把炉内的灰抹平,炉边擦的干干净净。 她小姨嫁的远,就不常在老人身边,上次见面的时候宋萱还不太记得事,这次回来主要是供桌这边出了点问题,按风水忌讳来说,一不可靠厕墙,二不可背宅向,老房子规划的没依据,成全了那个规矩就要惹到那条,她小姨只能紧赶慢赶的淘来六串六帝钱,带着李薇坐上火车从北京赶回山东,力图及时止损,赶在“易损身体”的风头来之前把这避煞的挂在墙上,本来就多年未归,后来见了头发花白的老人更是迈不动脚,恰好又是暑假,干脆一个电话打过去决定和李薇多在这地方待一阵子。大人们把她俩安排在一个房间的一张大床上,美其名曰给小姐妹增加一点点默契度。宋萱已经从一开始的打击里冒出头来了,不论怎么样自己才是姐姐,她这么安慰自己,见了面就亲亲热热的喊李薇,薇、薇薇、小薇,倒是李薇挺规矩的叫她宋萱,后来等她们一起在腰上系着绳子去河里游过泳,一起在游乐场被晒的黑了一圈,头凑在一起分食一碗面之后,这个称呼又变成了萱萱,宋萱乐的抱着李薇笑了好一会。李薇学钢琴,她那个当音乐老师的爹决定的,为了方便弹琴把指甲剪的光秃秃,指尖很圆,比宋萱的多一个磨出来的小肉垫,宋萱总爱摸那块肉,她心里偷偷觉得手感特别好。李薇喜欢咬手,不知道是没理由的小习惯还是百度上说的隐性焦虑,把甲床下面一圈撕的狼狈到不行,宋萱就用手牵着她,扣在怀里不让她把手送到嘴边。李薇的手和她的很不一样,握起来算不上软,关节处硬硬的有些硌手,李薇说这是练琴的后遗症,弹钢琴的手都很不好看,又说那些广告词里的纤纤玉指都是骗家长送小孩来受苦的,开玩笑一样的问宋萱是不是看着还挺丑的,那个时候宋萱和李薇已经很熟悉了,十几岁的女孩的亲密来的太快太猛,她们一起睡觉、吃饭,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谈天说地,就快要融在一起了,于是宋萱只是把她的手牵进怀里,说这是天使给的记号,肉垫是因为薇薇是猫咪,李薇揉她脑袋,散发出刚晒过的被子同款的舒适。 时间久了,其实也就过了两个月,宋萱就发现李薇其实是很温柔的人,虽然自己才是姐姐,但是李薇会拉着她的手一起去吃三个球的冰激凌,还让她一个人吃掉其中的两个,和她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在那样的环境里旁若无人的李薇好像完全是两个个体,她发现了这份冲突,却装作不知,缄口不言。在暑假的最后一天她小姨整理好了行李,等到天亮就离开,她们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到深夜,宋萱把李薇搂的很紧,她们像两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一起,变成影子,变成学舌鸟,变成对方的尾巴,她们那么要好,但现在却不得不像壁虎一样把尾巴解开,李薇牵着宋萱的手,抛下了她们同款的、会吧嗒吧嗒响的拖鞋,绕过空荡荡的、挂着巨大钟表的客厅,又钻进那间房里,窗户打的很高,把月光混着路灯劫持进来,李薇拉着宋萱钻进桌子下的空隙里面,她们沉默的接吻,隔着帐幔嘴唇相碰,恍神里宋萱瞥见摆在供台上的观音,抛光的瓷面,看着半笑不笑的,让她无端地又一阵怕,她想起来厨房里那个豁了口的白瓷碗儿,泡了又绿的木筷子,心想菩萨都看到了,又想李薇果然还是那个踩着节奏的小鸭子,她好像一点都不怕。 宋萱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床头的行李箱和李薇一起消失在了房间里,她穿上鞋跑去看,她妈正在弯着腰上香,那尊白瓷观音像还在那儿摆着,睨着眼往下探。后来她上了高中,爱上了听张学友,光着脚在阳台上跳舞,自己用剪刀绞刘海,看到长的帅的男孩也会在心里偷偷放烟花,最大的苦恼是怎么说服老妈允许她养一只猫,她放着CD听歌的时候还要跟着唱,“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噢,说到十七岁,宋萱的十七岁发生了一件挺重要的事,她交了人生第一个男朋友,也就是经历了初恋。宋萱长的好,皮肤白眼睛大,把喜怒哀乐盛了一框,笑起来灵的要命,“我喜欢看你笑,因为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宋萱初恋给她表白那天是这么说的。那男的叫严西,从外地转学来的,踩着联名AJ像盖世英雄孙悟空一样空降,直接夺走一大批少女芳心,就是为了耍帅只穿条单裤,然后在冬天被冻的牙齿打架还要装成没事人。他俩在一起这事也特小言,宋萱成绩好,老师特意让严西坐她同桌,严西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怀里抱着最干净的课本,上最不走心的课,考试前一个月才放下bking包袱拉着宋萱求救,萱萱,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宋萱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笑,只好说讲题也可以,但是你要请我喝酸奶紫米露,严西胸脯拍的很响,说想喝什么都行,后来讲着讲着,严西的成绩从惨不忍睹提到勉强能看,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手也在桌子底下悄悄握紧。 宋萱和严西的初吻,暂时这么定义吧,是在一个夕阳很美的傍晚,严西在他拉风且酷炫的山地车上按了个后座,被那群狐朋狗友嘲笑了三天不伦不类,严少爷挺不屑的勾起嘴角,懒得和这群单身狗计较。宋萱不算矮,这几年抽条的更是快,小时候藕一样的小臂现在也成了细细一条,他俩骑着车路过桥和隧道,最后在楼道口缠上对方,嘴唇碰脸颊,发丝和呼吸都揉在一起,吹得宋萱脸红了大半,严西独自回家的时候差点一口气骑过头,要不是心疼新鞋怕折了至少要在楼下跑三个圈。十七岁的宋萱总觉得那一年似乎是她人生中最重的那一部分,那时候,提到喜欢、亲吻之类的词语,她脑海里总蹦出那天的太阳,还有严西骑车带着她时被风吹起来的衣角。偶尔,只是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想起十四岁的深夜,那尊白瓷观音像,和李薇笑起来时皱皱的眼睛。 再见到李薇的时候她和严西已经恋爱进行时了大半年,她小姨送李薇来过暑假,宋萱去接她,还是和当年一样亲亲热热的栽进她怀里,然后用胳膊把李薇圈紧,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李薇把行李箱拉到面前,眨眨眼说里头都是给她准备的零食。李薇和严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宋萱说起自己还在练钢琴,已经考九级了,宋萱牵着严西的手讲他也会乐器,好像是小提琴,李薇抬眼扫过去,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吓得严西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为了装逼口头乱点技能树。也就是那个夏天,宋萱带着李薇和严西去洪崖洞,吃几十块钱一串儿的烤鱿鱼,被辣的吐着舌头,一瓶水两个人分着喝(没严西的事,他自己靠意志力解决),他们一起去各种各样从前没去过的地方,严西套上皮鞋和西裤,把头发梳的板直,活像赌王的小弟,宋萱也好不到哪儿,嘴唇涂到火红,还压着个方框墨镜,撺掇着李薇往酒吧里进,李薇挺无语的憋住翻白眼的冲动,轻车熟路的招呼酒保给他俩一人一份苏打水,倒是给自己点了杯螺丝刀,严西偷偷扯宋萱手腕,说这真是你表妹?宋萱皱皱眉头,叹口气,挺忧愁的说她以前也这样,被李薇弹了下脑袋。 他们还喜欢钻家庭影院,是《志明与春娇》里张志明和尚优优在北京睡的同款,这也是宋萱出的主意。实际上,她和其他的、那个年纪的女孩没有什么不同,喜欢看老电影,听苦情歌,哪怕男朋友就在身边打游戏。懒人沙发铺了一排,米棕色的绒面,老板娘特个性,投影仪演什么掏钱的说了不算,她来选。这次播的是瑞典的一部剧,有点文艺片的风格,搭配上叽哩哇啦听不懂的外语,严西看了没一会就成功扔下手机睡过去,宋萱抱着自己的腿,靠在沙发上盯着彩印的墙,看19岁的Rasmus到达斯德哥尔摩,看Pual的葬礼上黑色的沉默浮萍,插曲才响起来,宋萱就哑哑的哭,眼泪滑到下巴,再往下摔,她想不明白呀,连上帝的爱都是无畏的,为什么又总有人想要为爱设限呢,李薇用手擦掉她眼泪,很轻很轻的吻她额头,指尖还是硬硬的茧。 Mitt enda liv. Det enda liv jag haft. Det enda liv jag kommer få. Det enda liv jag någonsin velat ha. 宋萱小时候喜欢看童话书,她妈也乐意给她讲,小孩子嘛,总归天真烂漫点好,这叫无忧无虑的长大,快乐无比的童年,宋萱看过睡美人被王子的爱吻醒,也为了小美人鱼的泡沫而掉过眼泪,爱好难,还不明白什么是爱的宋萱在心里悄悄的想。还是她小时候,宋萱她妈有一次捧着经念,外头太阳晒的宋萱一脑袋汗,咬着小白糖跑进来看到这场面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手指头拽着衣角缠了半响还是没忍住问她妈在看什么,她妈平常也总是和善温柔的,这会儿放下书给她擦额头上的水珠,讲这是一句佛偈,意思是该发生在你身上的就一定会发生,宋萱听不懂,抿着嘴傻笑,又摇头晃脑的跑出去疯玩。 宋萱和严西有个还算挺美好的高中生涯,李薇过完了上个暑假就回了北京,他俩就又回到原来那种黏黏糊糊、塞不进去第三个人的状态,有时候李薇和宋萱打电话或者开视频,还能听见严西在旁边喊萱萱,快来尝尝这个。后来,后来高三那个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宋萱喊严西陪自己去水族馆,套了件白色的长裙,脑袋上压着浅棕色的帽,挺俏皮的眨眼睛,上目线、狗狗眼,盯的严西心软成一团,差点就把要说的话咽回去。至于要说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多讲的,严西他家条件好,打算送他出去镀层金再回来,严西知道这事之后躺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看了看自己估出来的分数,又想起来宋萱在他手腕上画的颜文字,还是决定第二天就告诉宋萱这事,大不了…难道她还能把我揍一顿吗?宋萱倒是真没揍他,就是眼眶红了一圈,眨巴眨巴两下又吞回去,咧出一个笑来,说知道啦,快点和我一起去看水母,严西看她这样,在心里好后悔,还不如让宋萱揍他一顿呢。 严西上飞机去加拿大那天宋萱没去送,两个人去看水母那天晚上到了家宋萱就和严西提了分手,严西看着消息敲敲打打的半天屏幕,终究还是一句话没回。严西是男子汉,没流眼泪也没要死要活,就是自己搓了搓鼻涕,踩着更牛逼的鞋子头也不回的往未来去,还把“可以回头看,不能往回走”十个大字放在手机壁纸。当时宋萱的录取结果已经出来了,她爸妈给她报了个北京的学校,去哪儿都不放心,干脆定了北京,也好让李薇一家帮衬着。李薇去机场接她,带着她回租的房子里,卧室里铺着米色的床单,枕头上还放着一只棕色的柴犬玩偶,宋萱扔了行李就床上躺,被李薇扯着手腕拽去洗漱。她飞机到的晚,又因为舟车劳顿身心俱疲,差点在卸妆的时候睡着,李薇在她床头摆一瓶香水,橙色的瓶子上描着星,宋萱在睡前朝着天花板喷了好几下,柚子味,她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夜里闻到了酸梅糖香。 ①:摘自吴承恩《西游记》第六回、第十二回,对观音菩萨外貌的正面描写。 ②:张学友《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③:瑞典同性作品《带上手套擦泪》插曲,歌词翻译:人生,我唯一的人生,我唯一拥有的人生,我唯一能得到的人生,也是我唯一想过的人生。 ④:香水是爱马仕橘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