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以期待真挚结束
2020年的年终总结如愿拖到了最后一天。很多年都没像今年这样特别想要纪念下一年中最后一天的仪式感了。今年也许是发生了太多事。
大环境在变,小环境在变,11月过完生日之后,我也迈向了30岁的一年。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2021年会像20岁那年一样,平淡无奇地度过。2020年实在看到了太多波折,这是一种谁也没预想过的不平静。去年虽也不太平,但它更多只是在我作为个体内心激起了许多波折,它不构成一种普遍经验。
今年在经历了瘟疫这场共同灾难之后,我想它在人们心里激起了共同的涟漪。它让很多人被迫停下来,想了想。也难怪,最近看到有学者说,这场灾难为共识空间的构成建立了某种可能性。
3、4月份刚回北京的时候,Jason给我打来过一个视频,询问着中国疫情的情况。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动。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在日常的对话里少有的简单、真挚。所以我在明知道这种心动没有可能被转化为一种真实亲密关系时,仍然把这种心动留在心里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随着疫情在全球范围的蔓延,我们很久很久都没有联系。再通过屏幕见到,已经是年底。蒙古在确诊病例暴增后,连着启动了两轮封禁政策,以月为单位的封闭式生活,似乎不太符合蒙古人的生活观。Jason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常压抑。我说,我懂那种感受。
压抑,大概今年很多人都对2020的共同感知。
隔离多多少少给大家的心理带来些冲击。今年我在这场冲击波第一次到来时,终于写起了日记。念叨了快一年,终于在今年因为疫情成为了实际行动。严格来说,它算不上日记,最开始几个月是周记。随着疫情在国内逐渐缓和,它带来的冲击波逐渐在我心里被平复以及工作状态逐渐进入正轨,周记变成了半月记,再变成了月记。算上现在正在写的这篇年度总结,我一共写了18篇日记。
写了日记才发现,一个人一年的生活里可以发生很多事。它们之中很多其实是重复的,但每一次被重复,都会衍生出新的意义。就像每次看妈妈跟舅妈聊天。她们实际上每次见面中间隔开的时间都不长,或是隔周,或是隔两周,或是隔天,她们总会见到。每次两个妈妈碰到一起时,总是喋喋不休,聊天的内容总是相似的话题反复重复。我以前觉得这样的谈话冗长、无意义让人感到不耐烦。但今年我再听她们的对话时,忽然觉得有意义了。可能是因为疫情,也可能我现在越来越关注她们的年龄变化了,总之每次听他们聊天,总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新的东西。也许,这种看起来无聊的拉家常也是培养人类间朴素情感的一种模式吧。
今年年假留给了父母,在每一段长达四五个小时的行程中,我听了很多妈妈在反复中用不同的讲述方式提到的很多我已熟知的往事。我开始正视这些重复描述背后的意义。这让我觉得她变老了,自己长大一点了。
回北京以后,我也重新反思了日常里跟室友的关系,即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第五年了。以前只觉得是室友,一种不特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关系,今年忽然觉得,这其实也是一种类亲密关系的关系。以前对于这类关系,我极少真的用心,但从今年开始我感受到了一些变化。以前觉得无聊而无意义的日常琐事,今年才慢慢觉得它们的价值。也许琐事才是生活的主导。
这或许是今年最大的一种感受。无聊、琐碎、不宏大才构成了生活里那些丰富的气息。大概因为隔离在家,减少了对外的社交、工作之后,终于重新被迫地关注到了日常生活本身。原来无聊本身也构成意义。
释怀之后,我的2020年在毫无进取心中结束了。以前一旦感受到无聊,我会焦虑,总想做点什么,总想有所表达。今年的表达欲降到了最低,也少了很多焦虑,或许我接受了无聊和平庸本身就具有意义这件事吧。
在承认这些琐碎的意义之后,内心原来并不柔软的部分变得更柔软了。它总是不经意的出现,让我感到讶异。就像今年在剧场看最后一部剧时,我竟然在某个俗套的感动场景里被感动了。那种触动不是因为剧情本身,仅仅因为剧情触发了此前在遭遇同一场景时的回忆。那份回忆让我感动。我想今年大概是我成年以后戾气最少的一年。虽然也有在抱怨的时候,但更多时候,我没有了抱怨的冲动。
这两年从新闻里、网络上看到了太多复杂的事情,简单地划归到情绪的对立,让我感到厌倦了。很多事情背后的复杂性,不是简单的价值对立可以去解释的。缺乏对复杂的分析辨别能力,违背了我对自己理性的要求。所以今年看到很多社会议题,我反而更加无动于衷和冷漠,甚至失去了参与讨论的冲动。也许这种逃避又有些过头了。
今年尤其觉得,我们已经掉入了一个吊诡的舆论场,无论你如何发言都会被曲解,为了避免被曲解,自己总把讨论的对象和范围缩小到最窄,这又将掉入另一个奇怪的场域。我并不觉得未来会变得更好,这样的状况会变得越来越糟糕,直到大家进入新一轮的浩劫。希望,到那一天,我已经死了。
所以今年没有那么大冲动去追求宏大的解释了。宏大是个体概括不了的复杂,虽然我依旧且时常对宏大命题感兴趣。但是我开始选择去关注更多细碎的日常了。它才是生活本身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就像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做具体的农业选题一样。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让我对生活本身感到踏实。
所以今年虽然压抑,但我仍然时常感到快乐。快乐不是一种持续的情绪,苦闷才是。但人的快乐却总是时常会出现的。所以每当我感到快乐的时候,总是愿意把那瞬间的感受放到最大,让自己体会到极致的愉悦。这就像每次我在听Hassak的《青春的美好》时一样,在被这首曲子带来的快乐触发的一瞬间,我总会将那短暂的快感放到最大,乐曲结束,快乐也跟着结束。但愉悦本身给我带来了疗愈。
今年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从2月一直延续到4、5月份我都静不下来听音乐。没有期待的音乐,也没有旋律可以与我的情绪共鸣。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夏天。到了秋天我才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听到好听的曲子,想去把谱子扒下来,然后用二胡或者马头琴拉出来。入秋以后,我在网易云上建了个收藏文件,专门收藏草原上的音乐。
尽管对于游牧文化我很清楚的认为自己不是被景观式的吸引,我对它的多元、它的构成、它与中国史的互动及复杂性感兴趣。但是对于游牧民族的音乐,我却是景观式的喜爱,越让人感到苍茫辽阔、越让人联想到那样的景观循环的次数越多。我总觉得这些旋律代表着一种最朴素的情感,和永续的人伦,经历了时间,它沉淀出的是某种绝对的伦理。被它触动的同时,也被人本身所感动。这是别的旋律无法带给我的体悟。
2020年最后一个月,我甚至专门记下了很多蒙古民歌的旋律,以期待未来某一天,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这些旋律构成一种沟通的桥梁。有时候,真羡慕少数民族。身为汉人,时常感觉自己被禁锢在躯壳之中。被禁锢的身体、被禁锢的情绪,表达的方式贫瘠乏味且冷淡,希望来年能多交一些朋友,他们热情而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