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打工年记
坐标墨尔本。科技行业小虾米。
今年换了团队,换了主管,日常工作中需要处理的杂务少了大半,有更多时间学自己感兴趣的技能,主管也给了很大的自由让我自己挑项目。
新团队的同事背景多元。16个人出生在9个不同国家,除了英、法、德、日、西班牙语这些比较常见的语种之外,还有会讲拉丁语、波斯语、匈牙利语的同事们。我很喜欢这个文化多元的小环境。
新主管是技术大牛,常常主动找时间带我,也很支持我的学习计划,和我说只要不耽误工作,想拿多少上班时间学习他都不介意。我后来算了下,忙时每周学习时间为0,闲时最多每周有十分之一学习时间,2021年希望这个比例能提高吧。
2020年工作上比较有感触的事——
问题意识真的很重要。
年初有一阵犹豫要不要转团队,找佩服的前辈聊了聊。因为自己没想清楚,和前辈就讲不明白,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
前辈耐心听我讲完,问我:What’s the problem you’re trying to solve?(你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他问完后,我几乎立刻感到,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脑子里到处乱飘的那些想法开始拼命找方向。好像一只手,之前都在漫无目的地乱抓,但有了目标后,会对准目标有针对性地摘出有用信息,过滤无关的干扰项。
这个“想法突然清明起来”的时刻让我印象太深,以至于后来在接到任务时,问这个问题已经变成了我的默认动作。对很多复杂决定而言,不是问一次“你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就能立刻豁然开朗的,但对帮助自己和合作者厘清思路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这个问题问多了就会发现,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清楚自己想要解决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做一些让自己看起来很忙,但没有任何实际效用的事情,同时还忐忑不安,觉得别人都很懂的样子,怎么只有自己跟不上思路——其实大家都不懂,甚至布置任务的人自己都没想明白。
前段时间看到 Visual Basic 之父阿兰·库珀(Alan Cooper)说:我们往往没有意识到,“清晰定义问题”是一项非常困难、需要投入很多思考、很有挑战的任务。
我非常赞同。
英文中有一个表达,If you can name it, you can tame it. 如果你能命名它,就能驯服它。放在很多语境中都适用。在“解决问题”这个语境中它的意思是:如果可以清晰定义问题,我们就成功了大半。科技行业另一句大家常常讲的 “Fall in love with the problem, not the solution” 也有类似的意思。先搞清楚“做什么”,再去纠结“怎么做”。(虽然在现实工作中,我们每天都在犯“更重视解决方案,而非重视问题”的错误 ┓(´∀`)┏ )
不断追问“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就会发现我们对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其实并不了解,会发现我们真正关心的问题并不是最开始提出的那一个,会发现我们想要解决的问题也许根本就是错的——我们找错了重点,找错了症结,找错了方向,误判了需求,却欢天喜地、自欺欺人地干得很起劲。
工程师以解决问题为生,我以提问题为生。对以提问题为生的人来讲,“你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简直是“关于问题的元问题”。
多花点时间思考“我们真正想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想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能让我们绕开很多坑,少做很多无用功。工作,读书,生活都是如此。
带着问题去读书,永远比漫无目的、不求甚解、杀时间式的读书收获大。
而想明白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工作是为了什么”,“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消融焦虑和迷茫唯一的办法。这些问题很难,不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就能想明白,也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去想、去回答。当然这些问题也不是非得想明白,非要有答案,悬置这些问题的人同样可以舒坦地度过一生,甚至可能过得更快乐。但我没办法假装它们不存在、不挂怀。
问题意识是老生常谈。对上学时遇到过好老师、或研习的学科本身就很重视培养问题意识的朋友们来讲,我的这些感触一定都过于小儿科。不过我还是想记上一笔,因为上学时我很欠缺这方面的训练,能在工作中得到锻炼机会、遇到好师父,我觉得很幸运。希望明年自己的思维能力可以有更大的提高吧!
另一个工作上很有感触的事是有效沟通。
工作中,生活中,网上交流时,很多沟通都是无效沟通。所谓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无效沟通既不能让我们获得有用信息,也不会让我们因此转变自己和别人的看法。
很多沟通注定是无效的,因为:
- 交流双方对交流要达成什么目的没有共识
- 交流双方具备的知识、经验、思考能力、交流能力不在同一层面
- 交流双方意识不到对方欠缺的背景信息是什么(context),即便想到也不愿或不能给对方补充欠缺的那块拼图(因为背景知识补起来真的太耗时间了)
除此之外,缺乏良好的沟通技巧也是很多交流不欢而散、无疾而终的重要原因。(今年在沟通技巧上对我帮助最大的是这本书,我把其中对我启发最大的部分翻译整理在了这篇读书笔记里。)
职场上,大家遇到上述情况别无选择,只能坐下来花时间一个一个解决。
没有共识就一直聊,聊到所有人达成共识为止,或者到最后也无法达成共识,项目流产。
知识、经验、能力不在一个层面,先想明白的人就得担起引导团队其他人的责任。有时候这种引导不成功,团队没有被说服,选了别的方案,义无反顾地踩中了每一个“勿谓言之不预”的坑。到那时,先想明白的、苦口婆心了很久、却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欢天喜地跳进大坑的那个人要么吐槽,要么跳槽。
如果对完成任务所需的背景知识了解不充分,就要去找了解的人来给大家答疑解惑。有时候了解来龙去脉的人都离职了,也没有留下什么可用的文档,大家就只有硬着头皮上,祈祷天塌下来有工资最多的领导顶着。
现实生活中,我常常想:既然有那么多寥寥数语根本说不明白、说了也白说、说了还不如不说的事情,为什么不省下这些口舌、时间、精力,转而去关注那些真正重要的问题呢?
我由此对保罗·格雷厄姆 (Paul Graham)讲的 “Draw a clear line between what you think and what you speak” 有了新的理解。
表达注定招致误解,因此挑选谈话对象要格外慎重。社交场合多聊时下热映的综艺和肥皂剧,有助于在场所有人的身心健康。
人间很值得,但是很多交流不值得 :)
除了问题意识和有效沟通之外,2020年导师们的金句也一如既往非常多,每一句都值得单开一篇专门讨论。
但最近有一句我实在印象太深,觉得要是不记上一笔都没法安心度假 😁
导师(咬牙切齿地)说:“自己的时间自己捍卫”。
起因是我们组新来的大领导很爱开会。仅2020年3月到12月,他老人家就在 Zoom 上参加了将近1000个会(假设这九个月他每天都上班,那他每天至少要开3个会)。大领导一来就给我每周二、四、五都安排了会。我去了两次,没什么用,就和导师商量要不以后不去了,可是如果不去的话会不会不大好,领导初来乍到肯定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导师回,“首先,他不是你的直属领导,只是和你一个团队的同事。其次,如果一个小偷,从你钱包里拿走100块钱,你一定觉得这个人是坏蛋,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如果一个人,从你日程安排中每!个!星!期!都偷走两个小时,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你就觉得,哎呀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哎呀人家也不容易,哎呀人家初来乍到我要不要多多支持。
你有没有想过,偷时间的人比偷钱的人坏一万倍?时间可比金钱宝贵多了。自己的时间自己一定要捍卫。”
这个例子举得如此雄辩 😭 如此有力 😭 如此触目惊心 😭 让我终于在放假前最后两个小时,狠心地把大同事的三个会议邀请拒绝了两个 。
🧎♀️🧎♀️🧎♀️🧎♀️🧎♀️🧎♀️🧎♀️🧎♀️🧎♀️🧎♀️🧎♀️🧎♀️
2020年在家工作九个多月,不知为什么常常想起去年夏天的某一天。那天和前辈吃完午饭回公司的路上,我和她说起前一天晚上刚看的文斯·吉利根 (Vince Gilligan) 的访谈。
文斯·吉利根是《绝命毒师》的制作人,他说自己最想写的是好人变坏的故事,因为“好人变坏”比“坏人变好”更有戏剧性。一个坏人决心变好,不需要什么强大的动机,过程也往往比较无聊。但一个好人决心变坏,一定是因为有什么非常戏剧性的事件发生,好人堕落的过程也比一个坏蛋洗心革面更好看。
“是吗?”我记得前辈推开楼道的门,站在茶水间明亮的灯光下回头对我说,“我倒觉得坏人决定变好更不容易诶。好人想变坏,动机太多了,做坏人的诱惑很大啊,抛开道德上的自我束缚以后,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很多。相反,坏人变好需要足够强的动机,否则为什么坏人想放弃现在享有的一切便利,决心去过一种需要更多付出,回报却更少的、更辛苦的生活呢?”
她边说边和我打手势告别,从办公桌上拿起笔记本去赶下一个会议。今年年初前辈休产假,之后大半年都没能再见到她。
希望2021年还有机会和前辈一起吃饭,我还有很多关于“坏人变好,好人变坏”的问题想问她。
我很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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