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 54 探春理家选段详批
蔡景纾夜闹平城官邸这一场（709），和红楼梦第五十五回《辱亲女愚妾争闲气，欺幼主刁奴蓄险心》有工整的对应。如题所言，红楼梦这一节说的是，探春理家，赵姨娘来欺负亲女儿，管事的媳妇也来欺负探春年幼。
管事媳妇欺负探春新来当家这一节好理解，赵姨娘又是怎么回事呢？贾府是旧礼大家，有嫡庶之分。贾政这一房已经有了嫡女皇贵妃元春，嫡子贾宝玉，庶出的探春本来是排不上号的。探春在王夫人面前有身份，全是她的苦心经营。在贾赦强要鸳鸯，贾母借机谴责王夫人的时候，探春出来给王夫人说情（红楼梦第四十六回）。王夫人看探春有眼见，这才在王熙凤不得手的时候，抬举探春，令她坐中堂会事派差。
探春理家是应承王夫人的面子。在这种大家族里，探春只该叫嫡母王夫人做母亲，叫赵姨娘做姨娘。那么探春的舅舅只能是王夫人的兄弟。赵姨娘的兄弟只还是仆人，做不得小姐主子的舅舅。赵姨娘硬说她兄弟赵国基是探春血亲的舅舅，和探春硬拉血缘关系。赵姨娘这一说，驳了王夫人的面子，得罪了正经的内当家王夫人的，又强调了探春的庶女身份，得罪了坐堂的话事人探春。当时贾政这一房在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本来没得现场的比较，说不上嫡庶。赵姨娘说出嫡庶来，终归叫探春难做。辱亲女三个字，说的是这一段。
其中，赵姨娘和蔡景纾一样，她们不是嫡妻，却又得宠；探春和顾轻舟一样，是庶女却掌权；朱嫂和后面上来冲撞的管家媳妇一样，身份虽低，却是家里的行权的人。顾轻舟才当上阿霈的嫡妻，蔡景纾就来找茬，对应探春才刚理事，赵姨娘就去拆台。来冲撞探春的管事媳妇，对应来逼问顾轻舟的朱嫂。私以为，这一回是蔡景纾夜闹那一节的母本。
选段来自红楼梦第五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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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赵姨娘进来，李纨探春忙让坐。赵姨娘开口便说道：“这屋里的人都踩下我的头去还罢了。姑娘你也想一想，该替我出气才是。（冲着探春就来了。和蔡景纾一样的声口：“顾轻舟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慕儿......（709）”“她哭喊着。（709）”）”一面说，一面眼泪鼻涕哭起来。（真是不堪的很。）探春忙道：“姨娘这话说谁，我竟不解。谁踩姨娘的头？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赵姨娘道：“姑娘现踩我，我告诉谁！"探春听说，忙站起来，说道：“我并不敢。”（惊得探春站起来。“顾轻舟握了握手指。（709）”和蔡景纾一样，赵姨娘是来无事生非的。）李纨也站起来劝。赵姨娘道：“你们请坐下，听我说。我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和你兄弟，（赵姨娘不好过，她来不过是打秋风的。后面说的话都是幌子。）这会子连袭人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别说我了！"（"司夫人却大喊大叫：‘顾轻舟，你过来顾轻舟，你若是还有一丝良知，你就过来跟我对峙：你为什么要害死司慕？’（709）”）探春笑道：“原来为这个。我说我并不敢犯法违理。”（探春这里是代王夫人的脸面，贾家做主人家的脸面。赵姨娘家是仆人，探春自然以用家法为度。家法就是后面说的，祖宗手里的旧规矩。）
一面便坐了，拿帐翻与赵姨娘看，又念与他听，又说道：“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也不但袭人，将来环儿收了外头的，自然也是同袭人一样。（其实这也不对。袭人是外头的，她不是家生子。宝玉却并没有给她开脸收房。领钱的袭人不是正头姨娘，仍是个仆人。袭人葬母亲的四十两，是照着外头的老姨娘四十两赏的。这中间还有袭人给王夫人做心腹眼线的一份钱。探春知道袭人的例子不好，但是那又是王夫人的脸面。于是她让步要照顾赵姨娘，给贾环开一个例子。贾环以后要是有了像袭人一样的，外头的，不管是不是开脸，也可以是四十两。）这原不是什么争大争小的事，讲不到有脸没脸的话上。（探春说她已经退步了，叫赵姨娘思量。）他是太太的奴才，我是按着旧规矩办。（探春站王夫人，她没得选，是探春难做。）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开袭人的先例，罪责不在探春，在王夫人。）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安静些养神罢了，何苦只要操心。太太满心疼我（探春庶女出身上来理家就是例子），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赵姨娘惹事，探春在王夫人面前挨教训，让王夫人启用探春的时候很犹豫。）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探春为难的很了。）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说仆人赵国基是探春舅舅，就是表白探春的庶女身份。）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探春争光，是王夫人的荣耀，探春被排挤，是赵姨娘的罪责。）一面说，一面不禁滚下泪来。
赵姨娘没了别话答对，便说道：“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探春这么为难，赵姨娘只知道说好处。）探春道：“我怎么忘了？叫我怎么拉扯？这也问你们各人，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这就是气话了，上面探春已经说了要让步照顾贾环了。）"李纨在旁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搅浑水）”探春忙道：“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探春的王夫人立场。她理家的时候，赵姨娘是仆人。）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拉扯别人去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现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赵姨娘把探春和王夫人撇清，直说探春不做人。这么指责做当家人的亲女儿，正当得上一个辱字。）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谁的银子？贾府的银子。赵姨娘硬说到探春头上。）明儿等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翎毛儿，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根本就是庶出，故而探春气急了。）
探春没听完，已气的脸白气噎，抽抽咽咽的一面哭，一面问道：“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王子腾，嫡母王夫人的兄弟。），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按礼，赵国基不能称作舅舅。）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举例说赵国基是仆人。）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姨娘养的四个字，说的就是探春是庶出的意思），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理的，早急了。”李纨急的只管劝，赵姨娘只管还唠叨。
忽听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说话来了。”赵姨娘听说，方把口止住。只见平儿进来，赵姨娘忙陪笑让坐，又忙问：“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就只没得空儿。”（这才应该是赵姨娘对当家人的礼。赵姨娘见当家人是亲女儿，就敢唐突冲撞，当着一家子管事人给探春下马威。探春夹在嫡母和生母之间，和谁诉苦？）李纨见平儿进来，因问他来做什么。平儿笑道：“奶奶说，赵姨奶奶的兄弟没了，恐怕奶奶和姑娘不知有旧例，若照常例，只得二十两。（若是探春站王夫人，只给二十两。）如今请姑娘裁夺着，再添些也使得。（若是探春愿意偏私用恩，可以添一点。）”探春早已拭去泪痕，忙说道：“又好好的添什么，谁又是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探春说不应加倍赏钱。）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焦大。）你主子真个倒巧，叫我开了例，他做好人，拿着太太不心疼的钱，乐的做人情。（说穿王熙凤的小心机。）你告诉他，我不敢添减，混出主意。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出来，爱怎么添了去。”平儿一来时已明白了对半，今听这一番话，越发会意，见探春有怒色，便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平儿亲身给管事媳妇做例子，敬探春。）
时值宝钗也从上房中来，探春等忙起身让坐。未及开言，又有一个媳妇进来回事。因探春才哭了，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来。此时探春因盘膝坐在矮板榻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沐盆，那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屈膝捧着巾帕并靶镜脂粉之饰。（当家人的仪仗，不是小姐主子房里的规矩。这仪仗说探春位高权重，也是在赵姨娘闹事后给探春描补威严。）平儿见待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探春面前衣襟掩了。（平儿是王熙凤的侍女，也是理事说话的人。她亲自服侍探春，给探春撑腰做范。平儿之下的一应管事媳妇更加不当僭越。）探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探春和平儿心有灵犀的配合。紧接着，不长眼的就来了→）那媳妇便回道：“回奶奶姑娘，家学里支环爷和兰哥儿的一年公费。”（探春这边正在挽尊摆谱，这个媳妇就来搅合，可不是该挨骂。）平儿先道：“你忙什么！你睁着眼看见姑娘洗脸，你不出去伺候着，先说话来。二奶奶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姑娘虽然恩宽，我去回了二奶奶，只说你们眼里都没姑娘，你们都吃了亏，可别怨我。”唬的那个媳妇忙陪笑道：“我粗心了。”一面说，一面忙退出去。（因是平儿说话，故不敢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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