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5 大多是自学
“当你上大学就好了,就没人管你了。”这可能是高考结束前,各路家长、老师、前辈经常会对一名懵懵懂懂的中小学生随口说出的话,试图安抚其当时的学习负担,以一种笼统地传说中的美好向其允诺。 这种笼统的表达,因其足够笼统粗略的概括,往往没什么错,可终究难掩一种对细节的不关切,只有每个置身其中的人冷暖自知。 小的时候期望“没人管”,是因为当时被管太多,步步紧逼。而大学后的“没人管”,其实只是放宽了许多边界,提供了更多自由,不过还是以一定的约束为前提。以前是套着缰绳的野马在迷宫里,仰赖缰绳引导,避开死路,捷径趋向出口;后来到了出口,天变高,路变宽,突然脱缰,正准备报复式地释放压抑多年的天性,奔赴苍茫无垠的应许之地,结果发现不过是一片更大的迷宫。 应该从未想过真正成为一名工业流程中的程序员,只是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受时代感召的一种选择,但也只是开启世界的一个入口。似乎始终缺乏一根有足够强的初速度的撞针,撞起我心无旁骛的路线,激起烧退沿途荆棘的持续热情。 我对大学的期许,从一开始就是广泛涉猎,探索自我。像阿甘说的坚守住自己,像列侬说的做一个快乐的人。 也曾有过一个模糊的技术理想:以后做一个物理世界模拟器,帮助物理学研究。学习数理化的小小年纪,盲目崇拜的是牛顿、爱因斯坦,单纯的理想是继续探究世界起源问题,完成爱因斯坦未竟的统一场论。如果能用计算机模拟、分析粒子特征,建立世界演化的模型,是不是会比建大型对撞机做实验更方便? 经历更多学习和接触后,高等数学、偏微分方程并没有很吸引人,大学物理也是,理论基础基本失却。而科幻作品和科技前沿的发展,也逐渐让我理解到模拟世界纵使理论可行,其算力要求也是超乎想象的巨大,所以也并不会更方便,尽管某些小型的实践会有启发意义。或许可能对我当初那个理想比较好的实现,已经存在《Minecraft》了。 这不是那种梦想破碎,人被击垮的时刻,那并不是一个特别强烈和笃定的个人理想,更多是一种“功成不必在我“的对世界未来可能的开放思考罢了。但确实因此,可能对计算机专业的学习动力,似乎只来源于原始的好奇,以及对挂科的恐惧和怕麻烦了(免得补考)。 大学,大多是自学的。包括匆匆而过的课上PPT,其实很难说有多少人及时理解消化了,所以都要靠课后翻书、同学讨论,只不过有刚上完课就讨论和要考试前才翻书的区别。我要承认我基本上属于考前才好好翻书的那种情况。上课时候当然也会读一读,跟着讲解理解,但总以理解为止。 把书理解了一遍,有些还不甚理解,考前速抱重点佛脚,期中期末考试得过且过,未尝不过,仅此而已。而技术细节并没有充分实践应用,上下左右求索,这对程序性知识的掌握是完全不足取的,好像刚触碰到,就收回了手,中道崩殂。再想上升到分析、创造的层次则更是望尘莫及。后面这些是近几年对认知科学与学习方法论有了更多体会后,才不时反思到的。

当时自习阅读专业书籍,尤其国内编著的计算机教材,许多读起来总觉得跳跃性大,逻辑性不紧密,远不如同类英文教材的书写表达水平,从英文教材和国内教材的厚度对比也可见一斑——而英文教材的厚度和语言门槛却也是另外一层问题。 当我沉迷于这种自学时,可能始终在犯一个错误:忽视了社会性,没有建立起与人的关系。那样不管是学习专业还是其他拓展旁骛,非正式团体间的朋辈支持,将带来一种不一样的升级体验。 人都是托起别人和被人托起来的。与朋辈间的交流没太多在专业学习方面,而只在生活整体方面了,撞针一直没撞起来,已往之不谏。 回忆自习阅读专业书的时光,如今剩下的记忆多是术语名词本身,或者近乎通用的哲学思想的,比如“自顶向下,逐步细化”。 印象最深的一个知识点是《数据结构》里,图的两种搜索方式:深度优先和广度优先。因为考试是必考重点,当时肯定是花过时间演练的算法。可对其更多、更持续的思考是哲理层面的:深度vs广度。这两个术语于当时埋进心里记下,后来所遇引发各种思考时总会想起,包括人生,包括职业,孰优孰劣,何去何从?太哲学的问题往往无解,只是提供一种很重要的思考,伴随着我超越考试以外的生活。 尽管大三大四稍稍认真学习一下,最后毕设整体结果不错,但我还只是做到了毕业,而不够专业——不是和科技发展的水平相比,也不是和行业实际对应届生的要求相比,更多是我自身思考与一种理想中的样子相比,包括思维方式和训练实践,都与我理解但未尝努力的方向有所差距。简单地说,还是不以其为目标,路线不实的自然结果。 “教育,就是把在学校所学都忘记之后,剩下的东西。”这句一说是爱因斯坦说的话,我在崇拜爱因斯坦的年纪就铭记,并始终深信,也大约因此埋下我对大学的期许和文理科态度的种子,偏爱广度,而始终没有义无反顾地被某一专业深度驯服。当时自己对此觉得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充满可能性的年轻,也是文艺青年的浪漫潇洒。 可时光逐渐爬进身体,隐约也会有预设和反思,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好像也不能永远排斥被贴上一种标签,即使必然片面。 还有很多书单和电影片单没处理完,我总觉得还未探索到令人笃信的勇敢,还想有一段时间的独自思考和沉淀,所以间隔年、支教的想法逐渐生发。人生需要奥德赛之旅,不想急于深夜饮酒,听梦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