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便士
“自己选的路,就得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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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朋友聊毛姆,她说她很不解为什么《月亮与六便士》是他最有名的作品,明明《刀锋》更有力一些。我说,《月亮与六便士》给人塑造了一种幻想,一种“或许我们还有的选的幻想。”
来这里已经第十周了,今天正好是第七十天。这一周我一直在质疑我的选择,到这个国家来这个学校读这个专业是不是我真想要的?前几周遇到困难时我和朋友说,就算如此艰难我也不会后悔,我肯定是要来的。
现在?我没那么确定了。
香烟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电子烟,卷烟,它们是我仅有的可以信赖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好受一点。今年来这里真是个天大的错误,面对显示屏上课什么都无法得到,语言能力也没有提高半点,两个半月过去还是什么都听不懂。
我如果不责备自己的无能,也就只能憎恨现在这一刻的法国,现在这一刻的学校。明明当时拿到 offer 时兴高采烈,像是开始一场伟大的冒险。学校排名也不低,要比一票本科同学去的地方都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现在还有的选吗?
这几天发生了挺多事情。第一,我实在写不下去报告、做不下去 teamwork 了。我就是理解不了别人说的话,没有缓冲和适应硬着头皮上实属太难。如果说面对面教学还有机会改善,那么现在上网课只能宣判我的死刑。第二,法国同学集体作弊被抓,连带着我们一起受罪,我后悔自己不会的题目都从 discord 上面看别人发的答案誊写下来,现在被抓只能认栽。倒不是说会有太大的事,只不过又添了许多麻烦。第三,我试图在现在这个项目里及时止损,看看其他地方的项目。我写邮件给了巴黎中央高等电力的英法混合授课项目,给他们写了长篇的 lettre de motivation 甚至还改了 CV,结果他们回应说不再组织招生(为啥不一开始就给我说?)。我准备看看 PSL 的硕士和 nplusi 的工程师项目,但要申请到比我更好的学校,估计也挺困难了。只要能有在城市里的项目,是什么或许并不重要……能不能读完比这个项目本身好不好更重要,读不完的项目就是白搭。
所以我有的选吗?最后只能一条道走到底,我不是那种会想要一直逃避问题的类型,现在出了问题我想罗列全部的可能性,redoubler/césur 是可能性,重新申请也是可能性,我还需要多想想。但实际上留给我能走的路很窄很窄。
在这样的框架里,几乎就是没得选。我能选《月亮与六便士》里那种义无反顾的出走吗?去大溪地画画?可能吗?
我还是只能强迫自己回那些根本不想回的邮件,上让我感到难堪和不解的课,或者接受自己是个没用的家伙的事实,想办法转到其他项目去。每一条路都很难。
安慰起别人时我总说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但于我而言,我清楚得很自己有几斤几两,是我低估了项目的难度,并且欧洲疫情把这样的难度放大了十倍。我本以为会顺利读下来、极其简单的路径,现在像是要我在恶劣天气攀爬珠峰。
周日准备动身去巴黎,为了我的心里状况着想,必须得去了,再不去或许会交代在这个傻逼镇子上。
回到最初说的话题,人总希望自己“有的选”,我真有的选吗?似乎没了,就这么一条道,结局都写好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没能力,也没勇气去追寻保罗·高更,这辈子唯一有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事情只有去大溪地坐保罗·高更号游轮+博物馆里看他的画。他所做的,我选不了,我没得选,我只能选当一个差劲的普通人,在夹缝里摸黑往前走。
也别六便士了,六欧元吧,六欧元买两块羊排回家煎一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