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之东，走进冰川王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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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 起 } 给今年的秋天想一个旅行目的地不太容易，新疆还隔离着，青海人太多，云南今年已去过一次。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西藏。

对于西藏，实在是情绪复杂。悲喜相交，喜悦或失落，惊喜或伤心，说不清，也不愿再触及。所以这些年，都不曾想起要去西藏。

然而当我做了决定月底去西藏，当我开始查看西藏的旅行攻略，当我再次打开曾经拍的西藏照片和那时候写的文章，有一瞬间，竟又重新感到内心的悸动和向往，就像十年前那样。

这个发现让我一扫当天的沉闷心情，好像又青春了回去。

这个秋天，恢复了夜跑。这是上半年从雨崩徒步回来后定下的计划，希望可以走得更远、更久。

十年前的初夏，我第一次结伴走进藏区（那次还没有走到西藏），算是从此打开了壮美西部的大门，以及迈开了户外旅行的脚步。

十年后的秋天，我又想起了西藏。或许是时候再去一次了，去走一走当时走过的，或者未走完的路。

—— 2020.09.05

{ 启程，回到拉萨 }

[ 2020 / 09 / 26 ]

九月下，又到了杭州最好的季节，桂开满城，连空气都是甜甜的。可我又披星戴月地离去，毕竟，比起静好的岁月，未知的河山对我更有吸引力。

在成都中转，下午终于落地贡嘎机场。前几天天气都不太好，但是拉萨很给面，今天给了我一片这样明亮而热烈的阳光，一下飞机后背就汗涔涔了。

隔了五年，我终于能再次来到这里，即使依然孤自一人。我分不清每一次是因为来了这里才感到孤独，还是因为孤独，才来到这里。

距离年少时第一次踏上藏地，十多年这么快就一晃而过。在飞机上透过舷窗看到天空之下如叶脉般密集蔓延的白色冰川和辽阔苍茫贫瘠的大地，迷迷糊糊间，很多面孔断断续续地从我的眼前闪过。

有遇到很多志趣相投的陌生人成为好朋友，也有曾以为亲密无间的人最后还是各自天涯。

更多的人，萍水相逢，擦身而过。

日光城日光依旧，明亮耀眼，却比过去繁华喧嚣了很多；而彼时的少年，也已不再年少。

世上再无伤心地，此间亦无痴情人。

从机场去市区的路上，拉萨河就在一侧缓缓流淌着。河滩上的杨树、柳树还未秋黄，但天空已是蓝得通透，这独属于西藏的蓝天。

同伴订的酒店竟就在我五年前住过的客栈附近，虽然我住过的那一家已经关门了，但这几条熟悉的小街小巷总算给了我重逢般的亲切感。

酒店四楼的平台可以望见布达拉宫的背面。看到太阳渐渐从西边滑下，我有点坐不住了，暂别同伴，一个人穿过小巷和宗角禄康公园，走去布达拉宫。

天色渐渐暗下来，布达拉宫下转经的人已经渐少。 西边天空的云层被烧得通红如火，又映照在布达拉宫高高的红白宫殿之上。药王山上小小的平台，拍照的人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相机根本使不上力，只能高举起手机穿越层层人墙拍。不禁让我想起自己八年前第一次爬到药王山时，这里冷情地连想找个人帮我留个影都等了好久。

亮灯后的布达拉宫广场更热闹了，音乐喷泉前围了一圈人，人工湖的倒影前也围了一圈人，我出门时特地背了三脚架，就是等着亮灯后来打卡这布宫倒影的。

微信群里，同伴们已经找好吃晚饭的地方，在喊吃饭了。下午在酒店，我已经见到此次同行的四位同伴，晚饭时又见到了一位。还有两位男队友，要晚上才会到。

西藏对我来说，真像是一个轮回。十年前第一次结伴进藏区，我是在学校论坛上看到其他同学的召集帖子，最后一个加入了那个全员都不认识的队伍。而现在，已经有很多年我没有和完全陌生的队伍旅行过了。

但就像我最后一个进群时，组队的吉普MM说的“遇到一起就是缘分”，茫茫人海间，能相识、同行一路，便是世间最大的缘，值得珍视，值得感激。

今天在拉萨的状态还不错，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前一阵子熬夜太多，身体一直是很疲惫的状态，希望晚上可以睡一个完整觉。

晚安，拉萨。

雪山 青草美丽的喇嘛庙 没完没了地唱我们没完没了地跳 来吧来吧 我们一起回拉萨 回到我们阔别已经很久的家

——郑钧《回到拉萨》

布达拉宫夜晚的倒影

布达拉宫的清晨

{ 向东，又见雅鲁藏布}

[ 2020 / 09 / 27 ]

清早，我们的两位司机师傅，洛桑和旦增准时来接我们。两部车都是我熟悉的老陆巡4500，后车厢宽敞，备妥了氧气瓶、拖车绳。去超市采购了食物和水后，我们驶出拉萨城，沿着林拉公路往东行。

此时已置身于昨天我在飞机上俯瞰到的宽阔的拉萨河谷地带。天空中的云低低的，松松软软的，像被拉长的棉絮，一层覆盖着一层。两侧光秃秃的山峦起伏连绵，河岸上的树刚显出一点点秋黄，西藏的秋天还未完全到来。

在飞机上看到的河网密布的河谷地带。

这一次来西藏，我的目的地是藏东——东念青唐古拉的冰雪地带。

东念青唐古拉，就是指念青唐古拉山的东段。

绵延的念青唐古拉山脉，呈东西走向（中部略向北凸出），大致以拉萨河河源为界。它的西段我以前在那曲草原、纳木错见到过，山势高大雄伟，如长龙横卧，主峰念青唐古拉峰终年白雪皑皑。 而它的东段，位于西藏林芝、昌都、那曲三地交界的区域，大致覆盖林芝的工布江达、巴宜（八一）、波密、察隅，昌都的洛隆、边坝，那曲的比如、嘉黎等县区。

东段海拔低于西段，然而这里受印度洋西南季风的影响显著，孟加拉湾的暖湿气流沿着雅鲁藏布江的水汽通道进入这一片广袤的区域，带来了极丰富的降水，使得这里成为青藏高原最湿润的地区——雪山密布，雪线海拔低，发育大量海洋型冰川，是中国最大的海洋型冰川集中分布区，也是地球上中低纬度地区最强的冰川作用中心之一。

卫星地图中呈现的念青唐古拉山脉

从地图上看，东念青唐古拉的雪山冰川如白色叶脉般交织绵延。

昨天在飞机上，飞过林芝、那曲一带的上空时，我已经从“上帝的视角”提前观赏到之后几天将要穿越的东念青唐古拉的冰雪丛林——当我睡眼惺忪地从舷窗往下一看时，湛蓝天幕、如絮云朵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无际的冰川王国。

雪峰林立，山脊如刃，雪白的冰斗闪烁银光，纵横而密集的冰川，如一条条巨蟒，或从雪峰之巅直扑向深谷，或宏伟地蜿蜒于黑色山石间。雄奇壮观，令人叹为观止。我顿时清醒，睡意全无。

成都飞拉萨途中，从飞机上看到的被云层遮掩的雪山和冰川。虽然云朵密集，但脚下一道连着一道的巨大绵长的冰川依旧叫人惊叹。

很多年前，我曾写过，冰川是这星球上最让我心驰神往魂牵梦萦的地貌形态——“那是穿越了千万年岁月长河在这个时间茕茕孑立的存在，亦或是见证了沧海与桑田变迁而宁静淡泊的遗世独立。站在冰川面前，静静聆听空气中风吹过的声音，时光仿佛能穿梭回到那遥远的冰河世纪。”

而这一次，我又来了，来走近这一片中国最大、最密集的海洋型冰川的王国，走近这一片宛若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

回程从拉萨飞西宁，在云层的那一头，南迦巴瓦峰傲然耸立。

一道连着一道巨大的白色冰川自雪山之巅倾流而下。他们隐匿在藏东的高山深谷间，它们有各自的名字，然而却不为外人所知。

飞机上看到的一个绿色的措。

冰川之下形成了无数的冰蚀湖、冰碛湖。原谅我才疏学浅，并不能分辨出它们的名字。

从拉萨经墨竹工卡、工布江达，到林芝，这一条路很多年前我曾慢慢地走过。那一次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沿着318国道一路停留；而这一次我们要在日落之前赶到今天的目的地，雅鲁藏布大峡谷。高速公路不像国道要限速，可以一路奔驰，但为了不让今天成为纯粹的赶路，在过了日多服务区后，我们特地让洛桑和旦增师傅拐到了G318的老路上。

久违的318国道，绵延在开阔的河间谷地，远山起伏如大海波涛，天边云卷云舒，投下斑驳游移的光影。

米拉山口依旧。层云涌动，经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块写着“米拉山口海拔5013M”的大石头依旧，那三头雄健的铜牛雕塑依旧，一切仿若都没有改变。

八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是桃花盛开的初春，满山还是皑皑的白雪；而现在是暑气未消的初秋，阳光灿烂，浓云翻涌。

在和八年前一样的位置，我同那时一样，用尽全力向着天空跃起。似乎是为了证明归来的自己，依旧如彼时的少年；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精力和热情，抵御得住时间的流转和逝去。

米拉山口，层云涌动。

然而有什么是能抵御得了时间的呢？就如这个曾经人流熙攘的进拉萨的地标，在五年前林拉公路开通后，也已日益冷落，游人渐少。

与这一段G318同样萧索的，还有国道旁以前接待旅人的饭店，它们曾经因为国道通车而兴盛，此时也因国道的清冷而衰败。冷冷清清的松多村，大部分饭馆、商店都已关门。我们在这里吃过午饭后，继续回到高速公路。

再一次看到翠绿的江水，就是飞花碎玉的尼洋河了。河水清清浅浅地在午后泛着绿莹莹的光，水中沙洲雪白，错落点缀的秋树，一团一团如烟雾似的弥漫在水上。尼洋河玉似的碧绿，一如八年前惊艳了我的春天。

飞花碎玉的尼洋曲。但林拉公路是高速路，即使路边景色再美却无法停车驻足欣赏。

天空中的云越来越厚，山间的雾气，也随着我们进入林芝而越来越浓重，小雨不期而至。之前视野中苍茫荒芜的山脉变成了葱郁苍翠的绿色山林，空气也变得湿润凉爽——我们已经来到了西藏最温暖湿润的地带。

林拉公路是高速路，即使路边景色再美也无法停车驻足欣赏。看着前方无尽绵延的公路，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从午饭后一直扛到现在终于坚持不住睡着了。

直到听见同车的吉普和乌龙茶在说着尼洋河汇入雅鲁藏布江如何如何时，我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此时，清澈的尼洋河已经远去，雅鲁藏布江带着浑浊的江水来到公路旁。

雅鲁藏布江，在藏族人心中，是他们的母亲河。正因为这样吧，我每一次来西藏，都有她的陪伴。第一次，就是沿着雅鲁藏布江和她的支流，寻觅春天的桃花；上一次，我溯游而上，一路西行，去到了她的上源马泉河。而这一次，我依然要循着她血脉般的支流，去探寻藏东的高山与深谷。

下了高速，沿着雅鲁藏布江开了不多久，来到一个可以遥望“江河汇流”的观景平台。从这里远远看去，尼洋河的碧波流入雅鲁藏布江中，只是这个季节的雅江水色浑黄，加上下午的阳光已被浓云遮住了，那河水与江水的交界线不像春天雅江澄澈时那般分明。

尼洋河汇入雅鲁藏布江，不同的水色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交界线。

藏族姑娘的笑容灿烂。

下午进入林芝后就变天了，阴云翻涌。我们念着南迦巴瓦峰的日照金山，一路都企盼着、祈祷着浓云可以在日落之前散去。 去往峡谷的村路弯弯曲曲，穿过一个个古朴的小村庄。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入口。可是方才稍微显露出来的蓝天，在我们出完票走出游客中心时又被遮住了。我们期待了一天的南迦巴瓦，终是躲在浓雾之后，完全不见身影。

进了景区入口后有两条路，一条沿着雅江的南岸，通往南迦巴瓦山脚下的直白村；一条过桥到江对岸，通往与南迦巴瓦隔江相望的索松村。八年前我步履匆匆，未能去到江对岸，这一次，我终于如愿住在了正对南迦巴瓦的索松村。

只是晚上又下起了雨，不知道明天我能否再次看见最美的雪山南迦巴瓦。

-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