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与温情 ——《把自己作为方法》读后感
刘老师的政治小组的阅读作业,就很偶然地与项飙相遇了,崇凌在群里推荐说,可以先去看看项飙在《十三邀》里的访谈。那天是和法学院的姐妹约饭,在图书馆昏昏欲睡地看,竟有好久不曾体会到的“津津有味”的感觉,也对这本访谈录里项飙的大致情况与思想有了一个粗略的边框了解。

从个人体验与教育背景讲起,他生活的地方——温州,他的知识分子家庭,温州中学->北大->牛津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的经历里面,多少塑造了他的思想。而不断走来的成绩,如在本科阶段业已完成的极高水平的社会学作品《跨越边境的社区——北京“浙江村”的生活史》,是怎么体现了他的个性,“年少成名”又怎么铺垫了他其后的道路。

全书读来特别亲切、特别地有那种——遇到了某几个字就格外去珍惜的段落,张大眼睛地去汲取我生活中最最困惑的事,又要长长地嗟叹:这说得对,这说的不就是我吗,原来这也没关系啊……是勤勤恳恳的认真学者,又是用心用情生活的人,再图书馆对着平板,我常常要微笑默叹。尤其有点感动的是这本书还带着出版的温度,2020年不平凡又艰难的一年,这本书与我们见面,会带来心态上怎样的豁然开朗与学术上的陪伴。

如题,最touch到我的一点是项飙的那种疏离感,那种疏离像是心里面,我作为一个小小的个体,要站的离风口的挤得满满的人群远一些,在夜晚的天桥上看一下川流不息的车,但又不被那烟火气所氤氲,只是闻一闻,这是南方的炊烟。这是刘老师说的“中立”,这不是上次去听江柏安老师《古典音乐是不会被杀死的》那种对古典音乐高于流行音乐的疏离感,这是中哲老师笋子哥讲的一种圆教的超脱,我突然又对《西游记》喜欢不已,神魔鬼怪,皆有秩序。集体的力量是怎么来的,就不是由如项飙这种有疏离感的人而来的,不过学者其实就该努努力地避免也被“想象的共同体”困囿的境遇——如刘老师上课所说做地方政府的调研时,有人做“家乡政治”就比较容易进入,有人一定去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以陌生感刻意创造一种走得开的距离,能把研究之物真正当对象,才更有可能诞出一些新的洞见。他说的事情让我反思的是,校友情怀,他说毕业后就只回过一次母校,认为校友情怀是困在象征里,而他自小就有一种愿意观察的疏离倾向,则不爱这种情怀。我本人即是特别自我塑造身份,有强烈归类欲望的人,我会为“纪中人”的身份而骄傲,提及即扬起厚厚的回忆,这同时也是与我为自己的这个专业带有的不确定性焦虑的原因(但去北京交流时,北大发言的学生就说,爱的是这种不确定性;fy妹妹也是这么说),因为不能归类排好队,是不安全感的来源,萌生学法的思想,则是因为我这种制度化活在条条框框里的倾向。
生活里本来就是充满纠结和矛盾,所以看见矛盾要兴奋。我自己是这样的,看见一些解释不了的东西,还挺兴奋,因为这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这种硬邦邦的、让你不悦的东西,要去热爱它。 ——项飙
同理,有名校情结也如出一辙,太渴望被大众所认可,太渴望被贴上一个大家都认可的标签,也是这种不敢于走出既定赛道的心理,始终在自己的身份中建构自己。我想起心理比赛的时候,我们的题目是讨论“为什么有些人卷着卷着就不卷了”,崇凌说的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要有不比的勇气。在赛道上主动放弃的人,仍然要被社会所审判,认为你是弱者的害怕,而去抵抗这种标签与试图挫败自己的力量本来就是勇气了。” 他说,可能我就不继续跑了,但我也不是自暴自弃了,我可能开始在旁边做一个拍照记录的人,也可能做一个给选手递水的志愿者,是啊是啊,找寻自己的价值为什么对于一些人来说从来不是难题而往往在大学里优秀的一群人如此迷茫呢?
大学不是去树立范例,而是要去寻找例外。//没有竞争压力了,大家最独特的才华才会体现出来。
由这里出发谈到关于自我证明这件事。因为如题《把自己作为方法》我就把我琐琐碎碎的心理动态作为方法了,来透视一下我串联起来的纠结和当纠结面临审视时的不堪一击。求认可与内心保持个性是否和谐相处,左边多走了一步是亦步亦趋的讨好型人格,右边多走了一步又会被斥狂狷的师心自用。
还有,这本访谈录本身特别吸引人的一点就是,日常生活皆社会学,点点滴滴是人类学,这种渗透,处处留心的惊喜,解释平时的动力特别强——项飙谈到拍“到此一游”游客照的原因是
但是人,特别时中国人,认为文明和象征联系在一起,认为那几个字很重要,一定要拍下来,要在那里站一下。这是反自然的,象征就是牢笼,奔向象征是奔向了文明,同时也奔向了牢笼。背后是一种非常野蛮的关系。
我又想到校友情结,前不久去参加的学校表彰大会暨校友论坛,就是功成名就的校友们对母校的各种反哺——开心的是有校友捐音乐厅,真心希望能在本科毕业前落成啊。陈东升校友对武大的事业真是高度参与,张波毕业后第一次回母校,但常常就让人感觉是一种利益的交换,他就和项飙一样有这种疏离感,这次回,也应是相辅相成。但是回过头,看国际政治,为什么有所谓“战斗民族”的国民性,这也是一种共同体、象征、身份感的利用啊,这是力量,是疫情期间武大校友会的力量啊。歌颂不是歌颂,是陈情。
自我证明这件事又让我想到项飙说的一种青年的理论化的热情与冲动,青年学生、学者们兴致勃勃地到一个地方去,早期的人类学不都到什么没有语言的原始部落里(大一看的《洁净与危险》就是这个类型的)?这种秩序,在学术上即表现为理论化,也是物理学为啥有这么大魅力的原因,《朝闻道》下的对“宇宙大统一”模型的渴求,在人文学科的学术研究上,就表现为有时急功近利地去抽象化与提取再提取特点,总结出规律,然后提交到评价体系中去获求认可。

这也是他说在新加坡找到感觉的原因,这是一个“小”的地方找到了“大”的感觉,大的感觉就是从自己出发,别人不能定义我,而是去定义。 突然想到国际关系史课上戴师说的:为什么像以色列这样小的国家之中会出这么多的优秀人物,都赫赫有名的,而有些国家(yygq精苏暴怒)体量如此之大却出不了什么,那是因为在那些“小”的国家里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独立的人,100个人就有100种思想,而那个大国100个人只有1种思想。我问弟弟这是不是喜欢新加坡、喜欢日本的原因,我想这是有个性的人施展安全感的地方吧,老男也是这样的,我想我们有一大个群体不追番却如此被日本、新加坡的“精致”国家吸引的原因,大概是可以安安全全地做自己的那种冲动可以被满足吧。
正是因为把我原来那些大的象征性、符号性、固定性的思维,那种自大解放出来了。新加坡是及其清晰地自我认识到了“边缘”,化边缘为动力,而不是被边缘所诅咒。在小的地方,更清楚地看到人的世界。
关于“边界”,之前刘老师参加学校的“马上见”的访谈,讲的就是边界的问题(刚刚引言中讲到的“边缘”),题目为《己所欲,就该施于人吗?》边界到底是一种束缚还是保护?我常常假装在恋爱关系中的理论大师,自己在实践中却是有点拎不清的类型,边界的模糊化使得如何自处与他处一直是个问题,害怕着因为设置边界而拒人千里之外,又害怕着因为不设防而走到了自己原本有点抗拒的结论。
边界的意思不是要定义我和他的不同,而是指我们一定要有内核,有内核就比较容易聚集在一起,形成共同性。东亚学者比较自然地形成对话,因为我们的生活经历,特别是焦虑,比较一致。这客观上好像是有边界,但出发点不是要画边界。
边界置于学者身上即是参与调查与客观陈述的固有矛盾。但项飙本人,也是他做“浙江村”的风格——即乡绅气质,概述之为:从自己立足的小世界出发,去看大体制,有距离、独立地看,而不是简单的抗拒。特点如下:
1、区别于启蒙式的,夸张、强论断性话语 2、参与式调查:形成内在叙述,而非外在逻辑 一方面非常细致、实证;另一方面注意总体的结构
#现代化:告老不还乡 中国中心与边缘关系、城市与农村关系改变
3、做伦理判断,在观察社会时判断某个现象好还是不好 调查员是只看事实的价值中立;道德家是教条的,乡绅符合百姓的实践理性(非对不对,是与其他人和不和谐) 实证与意义(伦理取向、应然问题、形而上)都具备
这就是我所说的疏离感之中的温情,参与式的调查,又真真切切地深入到了社会之中,对身边发生的每件事,遇到的每个人都熟悉,那距离感可以让人有机会一叶知秋,那亲切感又可以抛弃掉居高临下的态度更加去贴切本质。不急着提炼与概括,总是慢慢细细地做,不是我们现在这种课业论文,1、2、3、点这样可以简简单单说尽了,费了功夫的人类学社会学调查通常不会这么简单,而从絮絮叨叨的阐述之中,我们恰恰最能读到融合着这位学者整个人的闪着学术光辉的质感。真理越辩越明,而意会却久久不能忘怀、余音绕梁,许许多多,又在心里,一直有启发,一直有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