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PEI---离铁达尼号最近的小岛
题记:jasmine带着P去海边玩了,Z跟同学去聚餐了,我一个人端着泡面坐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一个街区外车库门打开的声音---2020年5月30日18点05
Z跟C出去玩了,晚上12点Z带炸鸡回来了,我躺在瑜伽垫上拉伸今晚好像能坚持更长一些时间了---2020年4月22日01点20
正文:绿山墙的安妮读完了,我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也许像安妮说的那样,未来像一条笔直的路,路边有很多里程碑,当然也有弯道,弯道也有迷人之处,越过弯道我们会知道它通往何处,也许会是全新是风景全新的美丽
在岛上时间长了慢慢的我开始发行自己能能分清乌鸦的叫声,大蓝鸟的叫声像哨声黑头黑翅白肚小麻雀的叫声和松鼠的叫声。我能听声音一眼就能从树丛中发现他们,他们跟我一样经历着这里的四季。
不下雪的日子我早上会常常坐在后院,对着排列整齐的一二三四五颗树发愣,旁边还有一颗木头电线杆,松鼠会从电线杆爬到这颗树,爬到另一颗树,能一直爬到后院连着大学路边的那片小树林里,冬天树叶落光的时候能看到电线杆被掏空的松鼠洞。有时候还有蓝色的大鸟会落在后院吃东西,那是大自然的蓝色。跟啄木鸟一样,嘴又尖又长,发型是流线型的模样,朋友说是省鸟。我拿碎面包屑和藜麦放在小碗里喂它们,也会有不知名的小鸟来吃。小一些的鸟就不如大蓝鸟从容,每次要观察好几次,在小碗旁边反复试探好几次,才敢吃上一小口。有时候我在做瑜伽会被大蓝鸟无视,一下扑来四五只,他们数量上的优势近距离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瞬间让我害怕起来。它们就站在离我一米的地方,啄两下木台,看一下我,琢两下木台,再看一下我,然后屁股对着我开始进餐。有几次早上刚下过雨,台子上出现了小小蓝鸟。
岛上的雨是猜不准的,甚至经常出太阳下着雨,这情景我在家乡每次见都要发朋友圈,这里却看惯了,等到冬天还会出着太阳下雪,漫天的雪花在太阳下漂落,每一个雪片折射着太阳光闪烁在眼前,可惜我早过了浪漫的年纪,倒不如摩托车发动那一下来的爽快。夏天的后院会悄悄长红色的蓝莓。我不知道应该叫什么,跟蓝莓很像只是红色罢了。没人刻意去种,我猜是大蓝鸟把种子拉在这里慢慢长出来的,佛说我喂它们,它们吃完拉出来,长大了我也能吃。因果循环亦是如此吧。也许是对我的回馈。朋友P说红蓝莓是可以吃的,她端着小碗撅着屁股在草丛里翻了半天,摘了几颗问我吃不吃,我笑笑说不吃谢谢。眼看她换了衣服出门上班去,我马上穿上长裤也端着小碗就跑出去在杂草堆找果子了。离远看红红的一片,可是仔细看有的烂了,有的被鸟吃了一半,挑了几颗好看的回屋洗干净,捡一颗品相好的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一股强烈的酸涩味让我来不及感受就赶紧咽下去了。可是马上又觉得还不错,又慢慢吃了几颗,慢慢觉得这就是原始的味道,原本的酸,原本的甜和涩。也许平时我们都被我们想当然的味道惯坏了。我们制作奶茶,可乐,冰激凌轰炸味蕾。轰炸来轰炸去,就慢慢忘了本来的酸甜苦辣是什么了。佛还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才能度一切苦厄。改造大自然时候其乐无穷,可直到失去的不再回了才恍然。
五六月岛上雪刚化天气刚回暖,回到十度左右的时候,是院子里草长的最快的时候,那时节院子外公共绿地上经常有割草机在轰轰的作业,把草割的短短的,好像每次割完,草都会变的更深一层的绿。院子里自己的草就要自己割了。之前我见路边有环卫工人用小小手持的割草机,像个吸尘器一样,一会就把马路旁边坡地的草给弄的焕然一新。可是看着简单真到了自己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除草面积太小了,运动轨迹要均匀分布,还要为了保持草坪高度一致,就要跟扫雷一样平面运动。手法不娴熟的话割出来的草就坑坑洼洼,一会胳膊就酸了。后来房东送来一台烧油的手推式除草机,我一看发动机竟然是本田。房东说加好了油,只管用就行,说完匆忙转身就走了。可我一城里人从来没用过农机,还按照我摩托车经验在手把上找了半天点火开关,发现哪有什么电打火,都是抽绳点火设计,每拉一下要稳准狠,力量由背阔肌大圆肌发力带动大臂肱三头肌,以小臂肘部为点做向后圆弧加速度运动。每次表述这个动作我都想要再次体验一下。油门是横在手把下面的一根细铁丝,打着火慢慢推着走就行了。后来去家德宝租用那种直径28英寸钻洞机也是这样拉绳点火的。知道了怎么点火下来就开始一展身手了。这时候我脑海里想的是电影里大壮,一手持硕大油锯一手拉线,每拉一下死亡阴影就会笼罩的更深。面对脚下的杂草我得意的笑了起来。然而我低估了这个引擎,我自觉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力量碾压下,引擎一下狂躁起来,引擎震动通过铁把手没有任何修饰的直接传给我,随着一阵酥麻的感觉,开始割草体验。刚割完草的后院总会有一股味道,他们都说是草的清香,我想的是草流血的味道。草短了就会有小鸟落下来觅食,一下一下的把头扎进草地里我也不知道它们能在草里找到什么好东西,有时候一群群的来,一群群的又来。有时候邻居家的猫也会来凑热闹。那只叫艾瑞斯猫大白色,闲逛在后院近乎野生的环境里显的极不协调。早上我在后院露台做瑜伽的时候发现它几率较大。艾瑞斯喜欢抓鸟,就像所有老虎狮子猫科动物一样,它会先盯着灌木丛上的小鸟,然后慢慢匍匐前进,把身子压的很低肚皮贴着地,离的足够近,等它做好准备,就一下扑上去。然而艾瑞斯多数只是自己头撞到树杆,翻个身,舔下手,又懒洋洋上趴在阴凉处。看了好几次我发现它只敢抓麻雀那种小型鸟,对于胖乌鸦它都绕着走从来不招惹。我最喜欢的还是看它跑起来的样子,家里的猫都是悠闲的走,或者跳。记得之前去非洲草原见过猎豹追著羚羊,那是我们吉普车司机无意间看到豹子,又发现它正盯着远处的猎物,就悄悄说有好戏看了,大家坐好扶好,我们可能随时要加速。结果我们紧张的等了半小时。就在分神的时候,那豹子像变了魔术,一下拉长了身体弹射出去,尾巴像螺旋桨一样旋转着,接着一阵黄烟在混沌中的现时着它的轨迹,至今我想到奔跑或者逃命的场景,小脑袋红眼睛的豹子总会第一个出现在我脑子里。见到艾瑞斯跑起来的模样好像我也跟着跑了起来
有时候早上我会看天上的云,慢慢的时间长了会发现他们会有好几层,有时下层的云往前走,上面的云却丝毫不动。有时候会往相反的方向飘走,然后慢慢的变小消失。慢慢的我也能通过风吹过树林声音的大小来判断云飞的快与慢,我还能通过头顶飞过的乌鸦和小鸟来知道云离我是近还是远。盛夏当树梢上的叶子被吹的翻了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就战队这种音调一声的沙的声音风一下可以持续好久,可以盖住旁边马路的车轮声。如果很早就能听到远处传来四声短促的沙沙声,不用抬头就知道小小的微风,这种风像少女的软语能让一切都平静下来,这种风也会胖一点乌鸦都会张开翅膀任它穿过身体。
当岛上夏天的午后太阳就照在露台上的时候,一切开始变的不一样开始燥热起来。苍蝇蚊子开始活跃,还有家乡也能看到那种黑色长条多足尾巴有俩小夹子是爬虫。有次不知怎么它混进了厨房,我在刷碗,池子里多了一条虫,在下水口挣扎。我也没管它,等我收拾碗筷,发现它爬了出来,我心想既然这么顽强就拯救一下,与其冲到下水道不如放外面被小鸟吃掉,还能体现它虫生的价值。岛上夏天的白天如同燃烧掉最明亮的星一样亮,后院的木头露台被照射的裂开,有我不曾见过的小虫子,大虫子,胖的,细的在木头间隙的阴凉处趴着。台阶下面我不知道名字的花也开了,我坐在台阶上看蜘蛛结网,看蚂蚁搬家,看蜘蛛不停的缠裹网上的小虫子。小虫子一不小心自己就没命了,我不一不小心蜘蛛就没命了,我的生命会由谁不小心决定呢?J回来跟我打招呼,我一下没站稳,如果大自然在旁边幻化出深渊我也就没命了,我想还是大自然说的算,也许生命并没有我们说的那么重要,朝生暮死,被吃掉,死掉,明天还会有新生命出现。新生命的出现让我总觉得岛上的动植物们求生欲很强。夏天一到整个大自然都拼命的生长。海边别墅师姐家门前的百合花,一到夏天,肉眼可见的长大,一夜就能大变模样,前一夜还是花骨朵,野狐狸还时不时的骚扰一下,第二天随着涨潮海水的味道和耀眼的光芒,花朵一下就张开了。还有牡丹。说到牡丹还是我帮她种的。在家乡被教育的观念是只有洛阳才能种牡丹,其他地方种不活,活了的开不了花,开了花的很小体现不出牡丹的富贵,洛阳的牡丹甲天下。所以当初师姐让我帮她挖坑种牡丹我心里是拒绝的,只是受人之托拿人钱财,只有听命的份。种牡丹是赶在头一年还没下雪,地还不硬的时候挖坑,师姐家工具齐全我换了衣服带着手套开车就去了。坑是半米深半米宽的样子,把邮寄过来的牡丹株种下,回土,高出平面然后填上臭哄哄的营养土,再撒上黑色碎木炭就算完成了。根不能贴在坑底部,得留有空间,枝干还要高出地面若干保证姿态稳定,这样如此,再挖其他坑,坑间距要一样,这样种出来好看,坑还要一字排开,不能挖歪了。所以师姐在旁边督战,每个新坑我下第一铲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人家牡丹给种的歪七八扭。可我毕竟一介书生,心思用尽,比划来比划去,最后还是挖歪了。好在土地是可修复的,左填右补勉强完工。临走师姐塞给我几个她自己蒸的有机大馒头算是对我工作的肯定,后来想也许看我太弱,怕把身子亏空了。第二年夏天牡丹竟然开花了,师姐告诉我的时候我很是惊讶。我一下想到莫言这小子在生死疲劳里说的,只有土地才是公平的,你的播种,施肥,就会收获,来不得半年弄虚作假。我也一下有了古典主义农民的自豪感。再后来我替师姐种花郁金香百合,种叫不出名字的花。种菜种豆角辣椒茄子小青菜,我翻地撒肥料。我穿衣服早上九点的太阳晒的汗水从袖口滴出来,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吕思清太阳照在塔什库尔干,急促的小提琴声也比不过现实里耳边蚊子的嗡嗡嗡。直到现在我一直庆幸这段经历。我在想为啥我们总说农民是老实人,可能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任何欺骗,他顶着日头扛着锄头,一下一下的把杂草拨开,赶在暴雨前,彻夜的收割。种瓜得瓜,种什么就收获什么。来不得半点虚假。可是城市化进程中,他们慢慢失去了土地,在密集的城镇中不知所措。城镇的人不用劳作,只用翻云覆雨文字游戏,就好了。还是说回牡丹,师姐说头一年要保证存活率,需要把开花的枝都剪掉,养一年会更好。后来剪着剪着,花开的太好看了实在不忍心剪就留了一支盛开的牡丹,看着师姐带着帽子穿着防晒衣弯腰锄草的时候觉得在大自然面前,我们能改变的太小了。我们想要的和需要的更无法平衡,你看,离家乡一万多公里外的偏远小岛上也可以有牡丹,大自然总是用不合理性来嘲笑我们。我们也低估了这个在地球上生活了一千多年的植物旺盛的生命力。
如果你抬头看天空的时间足够长,你会发现岛上夏日夜晚的天空是彩色的,月亮是红,星星是银,飞机一闪一闪是红绿色,天空深,树是黑色。云厚的时候会慢慢的蕴开,像墨汁涂在纸上那样,慢慢的散开合并。这些颜色不停的在变化,星星会遮住飞机,树又遮住了云朵。我坐在院子里默念我折断一只翅膀就睁开一只眼睛,可是我的绿山墙的安妮已经看完了,现在到了我该离开的日子了。繁花里说,以前我以为人是一棵树,以后才明白人就是一张树叶子,秋天来了,叶子落下来就找不到了。我来的时候豪情万丈,我要写一本书。可现在我只想记住它们,记下这里的四季,我想记下风的声音,我想记下小鸟喝水蜜蜂压完了花瓣的声音,我还想写出夏日正午后院空无一人的时候太阳的声音。我想了好多。可我现在就要走了,久久下笔写不出一个字。唯一宽慰的是我这院子里没有高墙和四角的天空,看到此前所有日子都不曾有的东西,我想我也会看到希望,看到不会害怕的希望。

最后:2018年10月19日备忘录写到。苏轼曾问柔奴,在岭南的生活不如意吧,柔奴说此心安之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