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性时代」-「牛顿加农炮」

-- 这是08年时翻译的，因为对这篇小说很感兴趣，当时又不像现在忙到吐血，所以翻了一点点，不过发现已经出了马骁的译本，遂作罢。顺便一提，后来拿我的拙译逐句比照过，觉得马骁的翻译非常妥帖，完全找不出硬伤。要知道，这年头一个翻译找不出另一个翻译的硬伤，这实在是很难得的，所以从此一直对马先生很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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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1681 朱庇特御鹰而翔
汉弗莱α从额头拭去津津汗渍，把手头的风箱稍稍停缓。他神经紧张地瞄了一眼伊萨克（Issac Newton，即牛顿），此时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炼金炉如喰灵般的血盆大口，眼神像极了情圣－或者说是癫痫。
“伊萨克，你就不能歇歇？”汉弗莱如是恳求。“你呆在这到底多少天了？”
伊萨克压根没打算给他一瞧。他转身走向工作台，把一个臼体里说不上名的玩意儿捣鼓进一只烧杯，接着，拿起笔对着笔记本抽风似地猛戳乱涂起来。“不清楚。今天几号？”
汉弗莱盯着他的好朋友，唉呦，这脏兮兮的衬衣全粘在枯柴一般的身体上了，好像羊皮纸。“你多久没吃东西了？”他不依不饶。
“把炉子看紧点，汉弗莱，”牛顿咆哮起来。汉弗莱不是第一次碰上他这样，几日几夜的不眠不餐，完完全全沉迷在那些其他学者连大概都猜不出的奇思怪想里头。 如果伊萨克是中了魅惑术才这样，汉弗莱才不会甘心像个奴隶似的矗在这儿拉风箱，可牛顿不是疯子，他是最最不世出的奇人、天才，年仅39岁就获得了牛津卢卡 斯教授学衔β，实在可堪称无人能及了。
“时间到了，”牛顿喃喃道，一边从长凳上抄起铁钳。他遽然扯开炉门，一股子比方才更灼热的暴风涌入室内，就连窗边最后一丝凉风也被驱得无影无踪。牛顿扛着这股热流双目微沉，可手毫不含糊，一把将炉内金光肆虐的坩锅给夹了出来。
接着他用比刚才要小心谨慎得多的动作，把那个瓷制圆柱体放在一个厚厚的烧杯上。汉弗莱阙起眉头，料想熔融的液体会在倾倒过程中四溅开来，可落下的却是一只 小小银球。仅仅瞄上一眼，杯底就因腐蚀腾起一股由蒸汽所形成的酸雾。汉弗莱对着手帕狂咳不止，伊萨克却没事人似的，还好整以暇地关上了炉门。
热源被终止后，这间屋子迅即凝寂下来；炉门被关上后，一切东西立刻平凡如常。可刚才的10个小时，汉弗莱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炼金梦魇所吞噬。
“就是现在，”牛顿自言自语，“让我们看看，朱庇特是否骑上了他的鹰γ。”
汉弗莱对炼金术中的密仪之力δ术语并不精通，可他也知道，朱庇特是某种金属，据说可用于炼制贤者水银ε—— 最原初的、也是最纯粹的金属，万金之本。
牛顿瞥了一眼烧杯里的东西。“溶媒ζ发生了作用，”他说，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汉弗莱见他从笔记中划去了什么。
“我能瞧一瞧么？”他询问。
牛顿砸吧着鹅毛笔的屁股头，不耐烦地点点头。
汉弗莱战战兢兢地往烧杯里瞧。一块说不上名的球状金属静静躺在泛黄的残余液体当中。他终于记起这种气味了－只有氨水会如此刺鼻。可那漩涡、那些闪光又该如何解释？转念间，离奇的光芒骤然剧烈增幅。
“伊萨克，”还没等他说完，奇光倍增不断。他踉跄着从工作台上缩回身子，骤时一道形如树干的闪电喷涌而出，划破虚空——半秒钟前他的脸所处的位置。这道闪 电不断变强，于红蓝间交替辉绽，伴以让整个屋子战栗的雷鸣。汉弗莱大叫起来，转身背对这恐怖的光焰。这股强光像酸液蚀刻铜块般刺透了他的眼球，使他暂时失 去视觉，跌倒在地，蠕动了几下，死死趴在一张桌上。
一双强壮的手臂撑起了他，汉弗莱再度睁开双眼。这道闪电还在增强自己的亮度，幻化成大天使的炙焱之剑，于是他只来得及在恐惧得昏倒之前发出第二声尖叫。
恢复神智后，汉弗莱发现自己躺在凉爽的草地上，眼膜上的光斑渐渐褪去。茫然间环顾四周，他才明白自己已经在伊萨克实验室外的花园里了。头顶的天穹柔和而湛 蓝，点缀着片片棉絮般的白云。伊萨克站在几步开外，正在笔记本上狂涂乱写着什么。某种尖锐的声音仿佛要扯裂空气般嘶鸣着。
一条火龙自实验室的屋顶喷薄而上，翻扭如蛇，直到目不能逮的天际。
雅各之梯η。
“彼为何物？”汉弗莱低吟着，窃喜着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溶媒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牛顿解释道，仿佛在给一个小孩介绍棒棒糖。“但我怎么可能料到？这改变了整个世界。”
“那道闪电——”
牛顿把脑袋狂点不止。“然！然！这是空气θ，空气造成了分解，贤者水银释放了本初之光ι！汉弗莱，我们揭示了无上的以太κ。我们触摸到了万物的本质。你明白吗，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汉弗莱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意味着，你得弄个新屋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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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汉弗莱：史载，汉弗莱·牛顿（Humphrey Newton）是艾萨克·牛顿的族亲和助手。
β卢卡斯教授学衔（Lucasian Professorship）：全称卢卡斯数学教授学衔，是于1663年根据一名大学成员遗嘱设立的。6年后牛顿接替了初代目伊萨克·巴洛（Isaac Barrow）。这一学衔仅授予一人，（以上为史实）相当于大奥术师级别。
γ在炼金术的术语当中，朱庇特即指木星金属——炼金术七大金属各有对应的行星，木星对应为锡金，而木星又名朱庇特。至于鹰，在炼金术中意为挥发。此处朱庇特骑上了鹰即暗喻锡阻止了水银的挥发。
δ密仪之力（Arcana）：又称魔术之奇，是能够超越时空的原力，古书上称为Archidoxies。这种力量在创世前就存在，产生于主神的意念之中，希腊人称其为灵格斯（logos）。
ε贤者水银（Mercury of the Philosophers）：炼金术中一切金属的本原，同一般水银一样，永远处于挥发和不稳定的状态。据不少奥术师的研究记载，一般水银是金属的精子，而贤者水银则好比是卵子。
ζ溶媒（Menstruum）：炼金术术语，指一种能够同时溶解和凝固物质的万能溶剂。在贤者水银的制作过程中，溶媒的作用十分重要。若贤者水银是卵子，那溶媒就好比经血，而奥术师们相信卵子是从经血中汲取能量的。
η雅各之梯（Jacob's Ladder）：据犹太教神秘主义派别喀巴拉的典籍所记载，雅各之梯是雅各受天启所看到的幻像，是炼金术的神秘之力所表现出的具现化拟态。这条梯子是一道 彩虹，是连通天界与地界的虹光之梯。这个幻像是奥术理论的象形符：据传宇宙间只有两种原色，红和蓝，分别代表精神和物质。黄色是太阳自身的辐射；橙色是红 色同黄色的结合；绿色是蓝色同黄色的结合；靛蓝是染上了红色的蓝色。太阳是奥术之金，月亮是奥术之银。这两种原力威能巨大，凌驾万物，是一切地界物质的基 础材料。
θ空气（Air）：炼金术四大元素之一，将精神的原质带入到表世界，是炼金术中‘分离’的主要媒介。
ι本初之光（Lux）：这是圣经所述的、上帝开天辟地时创造的光。 Fiat Lux（拉丁文，即“要有光”）。
κ以太（Aether）：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神界以下的天界。在牛顿的理论中，以太是一种能传递各种作用力的媒介，如光、电、磁和引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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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5 国王的天使
路易隔着厚厚的玻璃听到窗外一阵模糊的咯咯声，那是滑膛枪在射击，他不禁畏缩了一下。随着枪声，暴民们再一次骤发出狂吼。菲利普怔怔对着窗户嚎啕大哭起来。
“菲利普，不可以离窗户这么近哦。”路易告诫他八岁大的弟弟。若有那么颗子弹不小心跑进巴黎皇宫可如何是好？
菲利普转过头，把挂满泪痕的脸蛋儿对着他，他深黑的双眸因恐惧而睁得老大。
“路易，他们要打死我们！”他哀叫着。“他们会烧掉宫殿，还会——妈咪呢？”
“母上大人、奥地利大公妃安妮正在处理公务，”路易说。他大步跨过回廊，牵起弟弟的袖子。
“跟我来，”路易毅然道，“这是国王的命令。”他尽一切可能让这句话显得有威严。
这招很管用，若民众根深蒂固地以为你是他们的国王，便一直会很管用。难点在于如何使人们相信这点，尤其当马萨林枢机主教在身边不停地显摆这件事该如何做、那件事该怎么说。马萨林当他是谁，国王吗？
菲利普从窗边退开的时候，路易往外面瞥了一眼。地上的暴民和他在玻璃上幽灵般的映像重叠起来，这是一个十岁君王苍白的容貌。这张脸足够沉着和坚毅吗？还是像他的弟弟，眼中充满光天化日的惊惶？
看起来还算镇静。他回想着母上唇角坚毅的形状、眼中英勇的光芒，然后竭力摹仿起来。
“朝这儿来，菲利普，”他酷酷地说，“别离开我的臂膀，让我来保护你。”
“妈咪呢？”菲利普重复着刚才的话，“卫兵在哪儿？”
“卫兵正在守卫各处门扉。”
路易还记得数量少得可怜的卫兵们眼中所流露出的恐慌，还记得他们对母上大人所说的话。“吾等将尽死于陛下门前。”他们也许是想显得勇敢些，可这话听起来却不像是胜利者所说的。若暴民蜂起攻门，路易怀疑这些卫兵是靠不太住的。
“谁来保护我们呢？”菲利普问道。
路易拔出他的剑。这可怜的小东西，一把玩具而已。不过所摆出的姿态倒比实际要厉害得紧。他用单手护住菲利普，另一只手扬起细身剑。“你的国王将保护你，”他承诺道。“现在我们找个没有窗户的屋子躲躲吧。”
他们好歹来到一间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的昏暗客厅。路易找了一面镀金靠背长椅坐下来，把幼小的弟弟拉到身前。“我们在这会很安全，”他说，心下雪亮这只不过是吹牛。“倘若暴民胆敢踏过这扇门，他们会领教领教，一位国王是如何保护他的亲弟的。”
“上帝与我们同在，对吧？”菲利普询问着，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明快点，可只是楚楚可怜罢了。
“上帝与我们同在。”路易肯定地说。
“那为什么马萨林枢机主教要穿灰衣服呢？”
路易把咒骂咽了下去。他一样看到马萨林枢机主教用无法辨认身份的寻常灰色长袍替代了原来的红袍。蠢蛋！懦夫！但对菲利普，他只能说，“枢机主教自有分寸。乖乖不闹，想想更欢乐的事吧。”
“我会的路易，”更年幼的男孩允诺。
更强烈的虚脱感席卷而来，路易再度因自己的恐惧而发抖。虽然身边的一切都支离破碎了，但他是国王。难道他对自己的王国没有支配力吗？巴黎为何要反抗他？难以置信。
巴黎是多么令他憎恨。
“我会给我们建一座辉煌的宫殿，”他对菲利普说起徒然的话来，“在乡郊野外，远远离开这里，远远离开这些暴民。”
但菲利普睡着了，路易这才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
现在枪声响的更近了——他们闯入了正厅！靴子的敲击声就在门外，和刚强士兵的呼喊嘈杂在一起。路易紧了紧手中的玩具剑。若他表现得像个国王，他就是国王，就是国王……他重复着、默念着，使之成为现实。
与此同时，门被粗暴地打开，站着二人面前的是马尔伯勒大公约翰•丘吉尔，精金打造的胸甲上露出一张傲慢的红脸，裹在身上的黑色长外衣仿佛是乌鸦的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