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遇到的第一个人，带着柑橘的香味

那时的你，着急离开，一天都等不及。你赶在2020年到来之前，让自己有一个新的开始。那时，你想过最坏的结果。想过自己可能会抑郁，会崩溃。一年中，这些情绪偶尔会出现，但并没有成为生活的主导。如今，你等待的也已成形，它没有很好，但也没有最坏。

一年前上路时的你，仍然历历在目。没有告别，甚至都不敢告诉朋友，你要去做什么。一个人，没有经验，没有技术能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就这样上路了。

火车的终点是恩施站。你还要继续换乘。车站有电梯却没有开。所有抱着孩子背着背篓提着背包的，都要爬一个天梯一样长的台阶。你的包很重，还拎着一个足有二十公斤的大号行李箱。你最后一个爬上去。上去后马上打电话给火车站投诉。抗议，为什么电梯不给乘客用。这样的电话应该没什么用，但你还是要较这个劲。

出了利川站，再换乘进山的客运车。为了省八块钱的打车费，你背着包走了几公里。路上有段上坡路。你停下来了。我已经想不起，你是因为累了，还是因为看到了路边那一卡车的橘子。那些橘子还带着绿叶子。

你跟卖橘子的说，渴得很，可还要继续走路，背着又重，橘子只买两个好不好？他真的卖了两个橘子给你。你那时就剥开了，很新鲜，又甜。你问是哪里的橘子，他说从巫山拉过来的。你想起三峡边那个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小城。

他问你，要去哪里。你说去忠路。你问他有没有去过。他说很少去。是的，那里太远，山路还要转两个多小时。吃完橘子，你继续往前走。进山的路，转来转去，晕车的时候就想起那一车的橘子，当时该多买一个。

几天后，忠路赶集，你走在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你。是一个卖橙子的，一卡车的橙子。你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你。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提起，几天前的利川，路边的橘子。你才像遇见故人一般。

这次，不再怕路上的重量，你买了一大包橙子。问他，这是哪里的橙子。他又答你一个三峡边小城的名字。

后面每次赶集，你都会在卖橘子和橙子的地方多停一会，眼睛慢慢地摇过每一个人。但，再没有人主动和你打过招呼。

你不会再认出他来。第一次没有，后面也不会有。从小，你就不容易记住别人的样子。时间没有改善这个问题，反而让它更加严重。即使你们见过两次，又说过话，你的脑海还是一片空白。

也许他后面再没有来过，就像他说的，他真的很少会走两个小时山路，到这小镇来。

橙子还没有吃完，一天，你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想去这些橘子和橙子生长的地方看一看。不坐给观光客准备的游轮，要搭城镇巴士一样的小船，跟本地人和他们背篓里的青菜、鸡鸭一起，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走。当然，要等片子拍完之后。

那应该会是在春天。

就这样，一次散发着橙橘香味的偶遇，唤醒了你很久之前就有过的对三峡的憧憬。

集没赶上几次，疫情就来了。解封后，大胆如你，也飞速逃离了。

那些设想的地方最终一个都没有去成。却不知被什么推着，去了之前从未想过，却也很好的地方。

在外面漂流的时候，人会变得很轻。轻轻一推，就被推去了另一个方向。但，也许是这些念头早已在岁月里沉积，只在等一个再度浮起的机会。

一年过去，又到橙橘黄的时候。大概那个人又在开着他的小卡车，走过长江边一个小城又一个小镇。想到他，好像三峡沿岸都散着橙橘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