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梦1:美工刀和鞘里剑
记录一个最近的,我自己很喜欢的梦,谢谢和我一起讨论过的小组成员,要是不是在上班时间抽几分钟空摸鱼,而是能再深入讨论一下就好了。所以这是记叙,和少量的分析。
这个梦发生在11月21日周六清晨,在那之前两周的周末(11月8日),我和爸爸视频聊天结束后非常不愉快。整个礼拜我都缺乏活力和好奇心,在那个周一我对评价非常敏感,沮丧,无力,愤怒,哀伤。在那之前的周五(11月20日)我们在团建,一早开始先爬山,再游艇,一个不健全的铁人三项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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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前半段是我熊一样的专业橄榄球运动员同事在不专业地跳钢管舞,我被cue在旁边唱歌,把所有我会的圣诞歌曲唱了一遍。其他人在喝酒和起哄。基本上这就是头天晚上实际发生的事。
1,然后,当我反应过来,我就和妈妈一起站在我们旧房子的垃圾通道旁。那是我小五到初二我们住的地方,和很多老房子一样每一层有一个丢垃圾的小门。我和妈妈站在那里。
(我知道那是小时候的我,但大概是头晚上太激动了,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跟自己说:这很重要,好好感觉这个梦,要记得它。所以某种程度上,这个小时候的我有着一部分现在的我的思维。)
2,我知道为什么我和妈妈站在这里而不是家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爸爸都是一个极度控制和独裁的人,他的权威和脾气在家族里没有人不害怕,并服从。所以他拥有房子,他说了算,我们都在外面待着。
3,妈妈跟我一直在抱怨爸爸的事。(我的感觉如何?我挺不耐烦的,因为我觉得夫妻的问题不应该经过孩子解决。另外我偶尔也怪妈妈没有在很多我爸爸伤害我感情的时候保护我。比如把来我家玩的同学骂走让我整个学年都很难过的时候,或者因为打碎杯盖这类小事发火追打或痛骂我的时候,事实上这些事她事后都根本否认发生过。
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时候生活中我都是我妈妈的保护者,或者我大部分时候都想站在她那边,帮她争取或者抵抗。这是一份有趣的工作,不知道是谁派给我的,但我这一两年也渐渐从这个位置退休了。)
4,在妈妈跟我抱怨的时候,我控制着自己去走神,因为我真正在意的(但我相信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我手上拿着一把美工刀。美工刀,只要压下一个按钮,刀片就可以伸缩。刀片是一格一格的,因为美工刀是这样一种刀——只要你把刀尖用钝了,你就可以折下这一段,换一个新的刀尖。
美工刀让我感觉非常在意。(当我问自己有什么感觉,我的感觉是担忧。因为当我问自己美工刀是什么,答案马上就在我的脑中出现——是攻击性,我对爸爸的。那担忧和在意都是因为,这份攻击性,既可能伤人,也可能因伤人而伤己。)
我伸缩着美工刀,但虽然担忧,我并不害怕它,也完全没想过扔掉它,介于我们就站在垃圾通道边,不得不说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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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记得的事情大概就到此为止。但这个梦之后我非常快乐,雀跃,欣快,这么说可能比较接近那种充满激情又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周六早上六点半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就像风向突然改变,上周被动又没有活力的感觉一下被代替了。我觉得很自由,就像被解放一样自由。
讨论后的两个分析:
美工刀是什么?对我来说:-
a)它是可伸缩的,如同在剑在鞘中。它是可控制的攻击性,可控制的父女距离;一方面它安全,一方面它让我觉得有控制力,因此力量和自由;
b)刀片旧了可以折下来,似乎会长出新的好东西。我能轻易看见有刻度的刀片想竹笋一样飞快长高到天上去,这个速度其实可能是神奇的魔豆吧。精神分析可能会说压抑会带来力比多的减退,荣格可能会说火可以是创造的,也可以是毁坏的,攻击性是生命力的一部分。对我来说,要是说攻击性能变大,也可能长成别的不危险的东西,这个说法和我的感觉并不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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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爸爸的关系很复杂。有的时候我非常恨他,因为我们有很多从未处理的我个人受伤的经验,而很多经验在我离家至今的人生里很多时候都会带给我很多痛苦和笨拙,无论是面对一个比较批判性的上司或者一个被审视的环境,还是其他一些关系里,爸爸如幽灵般出现在没有他的场合。我厌恶控制,厌恶不可能的高标准,厌恶这些事情对我的羞辱。
我很长一段时间害怕他,就像小象长大之后仍然不会试图从已经困不住它的链条里挣脱。我有很多愤怒,悲伤和无力。但是我也非常爱他,因为我很早很远离开家求学和工作,所以我也无可避免地感到愧疚,当他越来越老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也因此非常担心和难过。
虽然厌恶和逃避,但我们从来关系都非常紧密。我有很多性格和爱好和他类似,从一个一般性社会人的角度我认为他是负责可靠正直的人,聪明敏捷意志力很强。我也了解他控制后面的脆弱和不安全感,理解他的童年创伤,理解不可能的高标准有些时候羞辱的是他自己。即使如此,理解从不一定和原谅因果相关,原谅因常自然,这是我的看法。
有趣的事情是在关系中肯定有依赖和独立两个部分,有着亲密和疏远两种要求。当一种要求被规定和强调,就很难感觉到它的自发性了。比如爸爸的控制让我们的距离一直那么靠近,所以常常我只能感到逃离的冲动,而非亲密的需求。不过也许,这个控制也和小象坚不可摧的锁链一样,存在于想象不存在于事实之中。
平衡总在动态之中(高中化学李老师请看这里,您真的应该颁奖给我,毕业十年以后还没有还给老师)。无论是距离的远近,自由和控制,依赖和独立;还是危险,未知和不平衡,个人而言,这份关系里一直存在的张力也非常重要,非常有趣。这是生命力独特的,深刻的,绝不能复制的体验。
俄狄浦斯期从二人关系过渡到三人关系,这段关系里面会发生嫉妒,竞争或失败;发生性意识和其他理想同性和异性的幻想;发生认同,也可能发生逃避。这些我都体验过。杀父弑母是一个很贴切的隐喻,对我而言它隐喻的正是这种极度复杂又充满张力的关系。隐喻了攻击和创造,认同和逃离。
我想神话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隐喻和生活的平行叙事。而只要看得足够仔细,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部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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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的时候我想起一首诗和一首歌,其实本文是一篇《我和爸爸》作文。
- Sir, you are tough, and I am tough. / But who will write whose epitaph?
(Joseph Brodsky "To a Fellow Poet")
Why do I love you so? (Johnny Tillosten,不确定原唱是谁,总之我听过的是JT.)
我喜欢前者里面的一丝戏谑,以及后者里面含着的怜爱和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