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蝴蝶

刚刚洗完车，在海边公路开到速度的上限，疾驰到酒楼喝茶。今日天光朦胧，车内温度适宜，随机播放的音响里，刚好播到Cigarettes after sex的《Keep on loving you》，旋律缱绻，像窗外的风滑过车身，虽无肉眼可见的痕迹，却留下簌簌的声音和遍体的温柔。

秋天啊，多么美好的季节。消弭了夏日的热浪与湿气，疏朗辽阔，快意人心。很久以前在爷爷送我的笔记本封面见过一句诗，曰"心随朗月高，志与秋霜洁"，后来知道那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作品，我又将其杜撰为"心随朗月高，志与秋风凉"，原因在于，朗月本宜配清风，且风过无痕，又比秋霜凝结于事物之上的自然特点更显洒脱意味。秋风性凉，一如人生悲剧的底色，而将本该如火炽烈的志向比之秋风，可以有冰火交融，望尽萧瑟而屹立不倒的气势。

一句诗，字字皆有意涵。而自己的文字与心情，唯有自己知道重量。叶迦陵评说"择一固执殉身无悔"之难，道有三重，一重难在择一，找到自己心之所属，情有独钟；二重难在固执，即便困难重重依旧迎难而上，不轻言放弃；三重难在殉身无悔，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即便抛弃所有，固执追求，真正称心者古往今来能有几许，因此必须面对"殉身"的恐惧而依旧"无悔"。做学问的痴者，一如爱的痴者，痴者非愚，不是不知其险，而是不畏其险。

这样的秋天，这样的风，遇上一只在海边翻飞的蝴蝶，会如何？思索间，它出现在我的车窗前，翅膀上有美丽的花纹，翻飞的姿态如车内音乐的旋律般缱绻。车疾驰的速度，风的自由无拘，共同造就划破长空一往无前的坚定，构筑在这份坚定之上的风对车身的温柔，在蝴蝶的缱绻对比之下，却显出其暴烈来。我还以为，它能幸运躲过，然而不消半秒，它的翅膀就被风压在前车窗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摊黄白交错的鳞片汁液，而它的身子则被风裹挟，瞬间被远抛得不知所踪。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我一愣神过后，音乐依然在放，车内温度依然适宜，而车刚刚洗过。看着朦胧天光下一点黄白色的污渍，我心生抱歉，但也无从怪责自己。一阵秋天的风，如何怀抱一只春天的蝴蝶。心随朗月，志同秋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终究，道合则合，道不同则散，人生在世，原没有什么非此不可。

按下雨刮，喷出点肥皂水，刮一刮，黄白色就不见了，车一加速，水渍尽散去。偶遇一次，走过一遭，杀死一只蝴蝶。风继续吹，而它殉身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