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能力
今天在新出的纽约客上看到一篇李翊云的文章:the ability to cry, 写了帮自己照看孩子的一个朋友Julia突然去世后,自己终于哭了出来。
死亡在过去的十六个月对她不是个陌生的事情,她的大儿子、婆婆、父亲相继去世,与家中三个亲人的诀别她没有掉下一滴眼泪,而当一个曾经为自己短暂照看过孩子、狗狗和花园的朋友突然辞世后她的眼泪决堤了。她的一个朋友说,你也在为别人哭。另外一个朋友说:我也属于事后哭俱乐部--眼泪收利息。是的,眼泪憋回去之后,会积蓄下来,等到猝不及防的时候,酿成洪流,淹没了你,降服了你。你不知道你那一刻是在为谁哭,至少是为所有的那些你当时应该哭而没有哭的人。你在哭你没有真正看懂这个世界,你在哭你错过了的那些世界。
想看是因为看到作者的名字是中文,文字也顺畅易懂,居然很快看完了这篇。
哭在作者笔下,没有成为一个自然而然的举动,而是从小压抑感情过后的隐藏。作者回忆了自己物理学家父亲在她小时候对她的教育:be nice, be smile,人生信条里只有对别人的好,没有对自己的真诚。
作者回忆了很多自己的经历,父亲的过往,从对陌生人的一腔热血,回忆到自己与至亲的陌生相处。看得时候居然感同身受,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父亲的家庭教育,从来都是教育孩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从来没有跟对方说过:“我爱你”。自己抽离掉生活中所有的脆弱和丰富,终日以迎接命运的安排为己任,也把这种宿命感传递给孩子。她写了她父亲最后做手术之前,她很想告诉父亲大儿子自杀的事情,但是一直没有说出口。她在文章里好几次欲言又止,后来终于明白了,她害怕当她告诉父亲之后,父亲会说:孩子怎么可以对父母做出这样的事情。
实际上她也不是立刻明白了孩子,她用一本书《Where Reasons End》去探究了孩子这种选择的缘由。我不知道她最终是否释然,因为我觉得人生没有释然,只有说出我释然了这样的时刻。我同意To love is to trespass.
我正面临青春期的孩子,很多的震惊和不解,我只有默默的隐退到一个孩子需要我时能够得着的地方,我不想占据他的视线。
后来Google了这个作者,是1972年生人,91-96年就读于北大生物系,当时北大有军训一年。2000年去美国爱荷华大学读生物硕士,业余参加了爱荷华大学的写作班,很多中国作家家都参加过这个写作班。李翊云很早就开始发表作品,得了几个美国大奖,包括麦克阿瑟天才奖。她写了2个短篇集,2部长篇,一个回忆录。网上评论两极,有人觉得是厉害的中国人用英语写作的天才,有人觉得又是靠兜售中国的阴暗面成名。我是认同和点赞的,毕竟成年后转换另一门语言写作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她写得很好,出色语言驾驭能力让她可以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任何一个文化背景的人听,这一点非常难。可能我们不习惯写伤痛,我们分辩不清哪些是伤害。写作也是一种分辩,思考和写作,是线性人生里自己奋力向回看而建筑起的多层生命空间和逐渐叠加的含意,每一次回看都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