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秋末储存记忆,想在冬天温暖自己
最近时常有梦,梦里回到小时候的院落,梦里的我也是小时候的我,妈妈在院子里洗衣服,我准备帮忙打热水,爸爸吵吵着说要带我去市集......的确这种场景也只能出现在梦里。
似乎梦里还有另一个我,一个有着清醒意识的已经成年的我,知道那是梦的旁观者一样的我,平静的看着一切发生的我。若是梦能更逼真些,洗衣服的应该是奶奶,带我去市集的也应该是爷爷,如果变成这样的话,梦或许可以骗过我,骗过我那不是梦是现实。
梦是引发一切回忆的开关。平常睁眼就忘掉梦境的我,这次居然清晰的记住了这两个场景,于是回忆纷至沓来。
爷爷应该是个和蔼的美食家。印象之中从未发过火,总是和和气气。最好吃的功夫白米饭、最想的烤红薯、最可爱的疙瘩汤......这些“最”是只有爷爷才能做出来的“最”,只有他老人家做的才是极致。
小时候的我特别挑食,这不吃,那不喝,疙瘩汤到现在也不是很喜欢的食物。可是爷爷做的“小鱼儿疙瘩汤”是我小时候唯一吃过的疙瘩汤。或许爷爷也是一个“教育家”,只是小时候的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教养孩子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疙瘩被他说成小鱼儿,一个又一个小鱼儿,不一样的小鱼儿,一个一个的找出来,一口一口吃掉,幸福的味道。放到今天我会说面疙瘩、面片、面条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面吗。吃面条就不吃疙瘩是什么道理。但是小时候的自己有自己认知世界里的倔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像我的小碗,吃饭就用自己的小碗,换个碗就不吃了,今天的自己会说同样的食物放到不同碗里哪有什么不一样,小时候的自己就是矫情,放到不同的碗里味道就不一样了,小时候的世界里有自己的较真儿。庆幸那样的小时候是爷爷教养我,如果遇到“长大的我”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今天看小时候的自己,虽然很可笑,甚至不可理喻,但我仍旧更喜欢小时候的自己。
世界上最好吃的最香的烤红薯,再也没有了。也是奇怪,从高中开始就再也不爱吃也不想吃这种食物了。对于它的记忆也是各种片段的拼凑。
西南地,爷爷说这块地最适合种红薯,长出的红薯最好吃。
红薯叶,爷爷说可也做蒸菜,做菜馒头,很好吃的。
红薯成熟,把红薯的块茎挖出来,擦一下啃掉皮,咬一口脆脆的甜甜的,看这不那么均匀的横切面,白色还有一圈圈稍稍深色的晕圈。夕阳下,边挖边吃。
太阳下山,把挖好的红薯放到小排车,套上小毛驴,爷爷前面赶车,我和红薯一起躺在车上,哼唱着:天上星,亮晶晶,好像一双双,一双双眼睛。微山湖,笑微微......(记忆总会被篡改,确实躺在车上,确实是星夜回家,只不过是玉米秸秆车,躺在上面软软的扎扎的)--另外飘走的题外话,关于哼唱的这首歌,第一次来北京看儿童剧听到的,铁道边边小院,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红色的小裙子。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天安门,第一次吃豆腐脑......这个记忆太遥远了,那时的自己究竟是几岁,应该是个夏天,只知道是小学,应该是已经上小学了吧,应该是小学的某个暑假吧。
下井。爷爷先把麻绳绑到我的腰,然后他拽着绳头,一点一点的把我放进“深井”,然后用麻绳一筐一筐的把红薯放下来,就地倒下。与其说是一口井,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地窖,是个储存食物的好地方。“井”旁边有一棵枣树,爷爷说这种枣是“蚂蚁枣”,跟别的枣不一样,别的枣都是圆圆的,成熟之后也是红红的、甜甜的,但是这种枣是长长的,最好吃的时候是快红、青色发白的时候,脆甜。院子里还有一棵木槿树,爷爷说那棵树的年纪比我都大,是爸爸出生那年种下的。屋前有口缸,缸里种了棵夹竹桃,花开季节,粉嫩芬芳。
焖烤。东屋小门,进去就是盘好的火炕,北侧一堵墙将煤火和炕隔开。爷爷做的焖烤红薯用的就是这个煤火。不记得具体步骤,似乎有搪瓷盆扣上摆在煤火旁边的红薯,只记得香味、甜味、绵软的口感。
一小撮盐,几滴香油,冷馒头掰成小块儿,加热水搅拌,趁着不发泡,及时吃。
芝麻捣碎和盐拌拌蘸馒头吃。
......
当时只是觉得好吃美味,有意思,吃的很开心。
爷爷的“美食菜谱”还有很多,总是“化腐朽为神奇”,简单甚至简陋的食物生活,让我觉得丰盛且有趣。这才是最好的“教育”吧。那时并未让我觉得生活苦,也并不因为觉得跟别人不一样而产生自卑。
白饭。关于白饭的记忆,相对来说就更近一些了,在北京,在铁道边边小院,那时我已经上了初中。每天骑自行车往返于学校、家,周末可以奢侈一把就是吃到爷爷做的“功夫白米饭”。似乎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怎么挑食的吧。爷爷蒸的米饭能吃两大碗,也是那个时候开始长个子的吧,小学被人叫“小矮个”都习惯了呢,刚进初中时军训排队是小排头,孔老师说那时的我是个小豆芽风一吹就能倒的感觉,那个时候的我也不再是我了吧,个子在长高,虽不是队尾,但再也不是小排头了。学院路的郭林家常菜,矿院交流中心的鱼香肉丝,王庄路口的韩式料理,语言大学门口的小鱼饼......这些都比不上爷爷做的米饭好吃。
会想起我还没去北京的小时候,爷爷那是也在老家,他偶尔喝白酒,某年冬天,他让我抿了一小口,从嗓子辣到胃里,之后觉得暖暖的。
记得抱着我去市集买山药豆(糖葫芦)、布袋(鸡蛋油条)。
记得果园里搭帐篷。
记得谷子地里扎草人。
记得收麦子,种花生......
回忆那么长,梦又是那么虚妄,有时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无所谓了,都过去了,因为我们总归要向前看的。
庚子年九月初七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