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租房经历
查看话题 >从群租房到自如,我的北京租房记录(三)
从首都机场打车去望京来广营一带,有一条路线是上机场高速,在北皋下来,经京密路,再走来广营东路。路快走到尽头时有个分岔,继续向前,几百米后就会进入城区,高楼环抱;沿着岔路,则是走向一片有些陈旧的二层楼房——善各庄周转房。周转房离善各庄地铁站不远,但在大部分出租师傅印象里,这两个地名都不太熟,如果打车时你补一句:就是来广营那儿的铁道那里,师傅们往往马上会说:哦,那儿我知道。第三次搬家,我来到了这里。
这里一共十二排房子,印象里每一排是四十户。如果把这看作一个小区的话,各种生活设施也挺完善,有超市、小饭馆、家电维修、停车场、甚至一个篮球场,虽然它的水泥场地已经有些破旧。每一户房屋的结构都是一样的。推开大门进去,旁边一间卧室,大概十平的样子,一般房东会住在这里。正对大门两米远的地方是向上的楼梯,由铁架子上面镶了木板,倚墙而建成。楼梯的后面是厨房,厨房旁边是卫生间。卧室、楼梯、厨房、卫生间共同围出一块五六平的空地,作为“客厅”,称其为客厅并不准确,因为全看主人如何使用这块地方,有的人家会在这里摆几个柜子或放一些杂物,那所剩的空间就不多了。楼上一共三间屋子,一般这样区分:朝南大间、朝北大间、小间。我住小间,九百元一个月,虽然租房信息上写小间是十平,但经我丈量,只有六平。
周转房里的住户职业丰富,在我找房子和帮人找房子的过程中,陆续接触过的,有做互联网的,有做运输的,有做保洁的,有做IT的,有做艺术的,还有全职带孩子的。因为房租便宜,有的人家整租一户,年轻人上班,爷爷奶奶带孩子,剩下两间屋子租出去。我住的这户一共六个人,楼下的姑娘小M是房东,准确说是二房东,楼上除我之外住了两对夫妻,对面的L哥夫妇和隔壁的老Z夫妇,他们几个已经一起在这里租住有一两年了。小M在来广营那边上班,具体做什么我没问过,之前她应该是和男友一起租住在这里,现在男友还在租房的微信群里,但人回老家了,可能小M还没想好要不要回。虽然房屋略显简陋,但周末小M会把公共区域打扫一番,不失整洁。她养了几条金鱼,鱼缸放在外面,到过年时,如果她回家早,就让室友们帮忙照看一下金鱼。对面的L哥做房屋中介,他媳妇是做美甲的,不过因为孩子还小,大部分时间在家带孩子。L哥是屋里回来最晚的,经常要到晚上十点多。他一回来,L嫂就去厨房张罗吃的,L嫂厨艺一流,她做饭时,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又香又辣的味道。隔壁老Z也是做房屋中介,几个人中他的年纪最大,在我搬进去的第一天,老Z就问我用不用网线,他打游戏无线网速不好,要是不用,我屋里拉的那根网线就给他。老Z媳妇每天出门最早,她工作的地方应该不近。
搬进这个六平的小屋,我终于有了独立的居住空间,尴尬的是到晚上,才发现屋子没有窗帘,白天疏忽了。我跑去问小M,小M有些抱歉地说,窗帘是前一个租户的,她搬走的时候,带走了。小M建议我在墙上钉两颗钉子,拉根铁丝,然后找个床单,用夹子夹着挂到铁丝上当窗帘,她的窗帘就是这么弄的,并不违和。的确,虽然这屋子是“五脏俱全”,但毕竟为“周转”而建,所以有的地方并没有也不需要那么细致。屋子的门很简单,好像是铝合金的,关上后并不很严实,锁是那种圆球,中间有个按钮的。有一次我把钥匙锁在屋里,也没有备用钥匙,最后找人花了一百块钱开锁,后来L哥听说了,说哪有那么麻烦,你使劲一拧,那个锁就掉了,然后你去对面建材市场买个新锁换上,才三十块钱。
有了相对独立的空间,生活也开始丰富起来。我买了厨具和调料,下班后,伴着抽油烟机的轰隆声,在锅铲的叮叮咣咣间做出一顿晚饭。晚饭后,玩一会,然后开始学习或者再玩一会。感觉食物消化地差不多了,就出门跑几公里。由于我下班早,所以往往这个时候才九点多,而这个点是许多租住在这里或附近的年轻人回到的时间。从地铁出来的人,有些就住在周转房或旁边的公寓,有些,还要再坐电瓶车,才能回到租住的地方。路边小车已经摆起来了,手抓饼、烤冷面、臭豆腐、炸鸡、炒面,每个小车周围都有人,有的人忙忙碌碌一下午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有的人现在吃一点,回去接着干,有的人像我,单纯解解馋。有时候,我会沿着楼间的巷子走几圈,偶尔瞥到某一户里一楼的生活,有的屋子布置地很有生活气息,有的也摆着上下床,应该是几个人合住,有的会看到一个光膀子的背影,可能在工作?如果按每户平均住六人计算,这里住了有一两千人,在人生的某段时间里,我们可能因为经济状况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住在这里,我想,我们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的,或者,即使一直住在这里,这里也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和警察打了交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有一次我骑车,不小心撞上了周转房入口那里,汽车进出时起落的杆子,结果把它撞断了。当时岗亭里的保安小哥过来,问我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跟我说他们可能要让你赔钱,估计赔几百块钱,多了你就说你没有。我被两个自称属于村委会的人叫进了旁边的屋里,他们和气地说解决方案有两种,一是我出两千八百块钱,他们找人换了这根杆子,二是我自己找人,在第二天晚上之前,换一个新杆子。我一方面觉得蹊跷,认为自己骑行的速度不足以撞断杆子,另一方面又觉得委屈,两千八太贵了。我说要找警察来评判一下,他们也同意。在等警察的空档,我找到了杆子生产厂家的电话,打过去一问,那边说,一根杆子五百,如果需要安装,七百。后来来了两位警察。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年轻警察问我是不是喝酒了,怎么骑这么快,我说没喝酒,我骑得也不快,他就全程没再说话。我想说我不可能撞断一根正常的杆子,但又没有证据。年长警察了解了我的基本情况,然后问我怎么办。我说自己找人装,村委会大哥立马说他晚上要增派安保人员,一个人九百,两个人要一千八,这安保费也得我出。警察劝我直接给钱,我说两千八太贵了,这杆子根本就几百块钱,村委会大哥说不可能。于是,当着大家的面,我打开手机外放,又拨通厂家电话,把价钱问了一遍。结果挂断电话后,年长警察说:小伙子,你不要在这耍什么小聪明!我……最后在年长警察的斡旋下,我出了一千五。从那间屋子出来,我又碰到保安小哥,在知道我给了多少钱后,他说,不是跟你说不要给这么多吗,昨天有个人开车撞了那个杆子,他们要了一千多块钱,那个杆子已经被撞了一道印子。有一瞬间,我想再返回去理论,但是没有,说出事实只怕会连累保安小哥丢了工作,而那个警察,能主持公道吗?
我的室友陆续换了几波,起因是老Z夫妇离婚了。有段时间,我下班后总见老Z坐在楼下,还主动跟我打招呼,后来我意识到,他可能失业了。他们夫妇爆发了几次争吵,他媳妇就搬走了。老Z把离婚的部分原因归罪于小M和L嫂,因此和她们的关系变得很糟。后来小M和老Z因为房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小M的男友从老家过来,陪了她一段时间,等一切平静后,他们把房子转租出去,回老家了。小M走的时候,把金鱼留了下来,那些鱼,后来无人照顾。
一七年底的一场大火,北京开始整治有安全隐患的出租房,同事租住的村民自建房被清退,押金也没要回来。我担心周转房也会被清退,正好女朋友的合租室友准备离开北京,于是再次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