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启示录》—卷二·猛虎蔷薇
[历史]
胤太祖圣武皇帝赵弘烨,字长明,生于微末,乱世浮萍,然其志高远,奋发自强,周转各地,举兵起义,与天下豪杰竞相逐鹿中原,四十五岁而霸业成,立国号为胤。
恭烈皇后陈卿卿,是胤朝史书里为数不多记录过名字和独立谥号的女人。
恭烈皇后原是屠夫之女,天生跛脚,生有残疾,世人常讥笑之。幼年与太祖定下姻亲,后几经飘零,衡阳之战为敌军所擒,敌首欲以其性命威胁太祖弃城投降。
后性格极烈,不愿太祖为自己而拱手霸业,于两军阵前自刎而亡。太祖感怀其德行,赐封号蔷薇夫人,立国后追封为恭烈皇后。太祖在位二十六载,后宫佳丽不可计数,独后位始终空悬。
——白马镇·蔷薇初绽
太祖皇帝年幼时,生活并不幸福。母亲忙于操劳家事,照顾初生的小妹,父亲宠爱小儿子,对太祖甚少关心。作为子女中的大哥,既要担当起家中生计的一部分责任,又要自己照顾自己,艰难生存。
赵弘烨此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正擦去额头的汗,大口喘着粗气。
“阿烨,喝口水吧。”陈卿卿晃悠着两条腿小声喊道。
“我不渴。”唇干舌燥的赵弘烨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焦躁的唇,盯着她怀里那壶水咽了咽口水。擦掉额头上的汗,继续把肥硕的猪肉宰成小块。
其实他是渴的,但他并不想喝陈家的水。等干完了活他大可扑到河水边大口大口吞咽着。但现在不行,他并不厌恶她,但是却不想因此欠了他们家的人情。
赵家和陈家两家房子挨得近,平时没少互相照应。赵家清寒,没什么积蓄,家中三姊妹,母亲要照顾刚出生的小妹妹,父亲又偏爱乖巧欢脱的弟弟,沉默寡言的老大一边肩上担着家里的活计,一边肩上是甚少被关爱的落寞。陈家的当家是个屠户,镇上的人都叫他陈屠户,虽然一身的猪油味,但为人仗义,平时没少接济赵家,揭不开锅的时候是陈屠户喊着自己的女儿陈卿卿来送些猪肉猪肝。陈卿卿天生跛脚,生有残疾,镇上的男人们没一个瞧的上她,这几年到了年纪,便是媒婆也不怎么来光顾。陈屠户忧虑不已,赵父想着自家受了别人多少好处,便也要承一承这情分的,就同陈屠户商量了把陈卿卿许给大儿子赵弘烨,两家长辈都甚是满意。
赵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儿子快到了读私塾的年纪,家里是供不起学的,但陈屠户一家还算有钱,有了婚配之约,两家肯定走的更近,拿着陈家姑娘的彩礼小儿子读书的钱就不愁了。一家人总得有个出人头地的,小儿子天生聪敏,一定能考取功名,带着他们荣华富贵。
赵弘烨其实是不愿的,但他知道也不能拒绝。弟弟要去读书,需要钱。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威严的看着他,他便一切了然了。
但即便这样,他也是尽量不同陈卿卿接触,少年人脸皮薄,怎么受得了周围人的奚落呢。
他们俩一起走着,总有些小孩围着他们打趣,喊着“跛子跛子”,陈卿卿倒是无所畏惧,朝他们吐口唾沫,嘴上丝毫不饶人,把小孩们吓的四散。但赵弘烨不一样,他觉得羞耻......只顾着向前疾走,留下形单影只的女孩。
赵弘烨暗自倾心的是镇上王大秀才家的二小姐,从前他跟着父亲往镇上卖柴火,远远的瞧见过一眼。王小姐身量苗条,面如桃花,笑起来的时候像是风吹过温柔美好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她不跛脚,走路的样子小步小步的,斯文可爱。但这话,他是谁都没敢提的。
“你歇歇吧。”陈卿卿抱着那壶水回去也不是,待着也不是,只好在旁边来回走着,“爹爹还有些时辰再回来呢,你可以休息会再来干活,不少工钱的。”
“不用......”赵弘烨头上的汗豆子般大小,砸在桌子上碎成一滩水渍,“你回屋里坐着去吧,走来走去挺不方便的。”
陈卿卿脸涨的通红,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奚落她,气鼓鼓的把水壶扔在一旁,哼哼着就走了。
赵弘烨回过头看看她,也没说话了。
但变数来的如此之快,几个月内周朝动荡的余波也传到了这个小小的镇上。一支流散的周朝军队被叛军追了三四天,进了这山里才好不容易甩开了。但士兵们饥肠辘辘,早已失了纪律,在镇子上四处劫掠着,镇上的人吓的不行,那些身上带血又浑身是伤的大头兵凶神恶煞的敲开每家的门户,把漂亮女人带走。男人们前去阻止,又怎么拦得住这群杀红了眼的兵。一时间哀声震天,到处是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小孩子被吓的一直哭,喊着自己的母亲。
赵父刚好带着大儿子在村外的山上采草药,远远的看见了这一切。这个从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男人,此时却镇静的可怕,赵弘烨第一次见着这样的父亲。
“阿烨,村子里是不能回去了,你赶紧跑,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口饭吃你就给我好好活着!”赵父拧着眉看着远方的一切,想起什么似的,把脚上的鞋脱下来,从里面找出来几张纸钱,一把塞在他的手里,“爹只有这些能给你了,快走,以后都别回来了。”
赵弘烨似乎还有些楞,拉着父亲的衣襟问娘怎么办。赵父撇开他的手,把着他的肩膀。
“阿烨,你娘和你弟弟妹妹都还在村子里,爹是一定要回去找他们的,就是死爹也要跟他们死一块。你就别回了,咱一家不能全搭上,你自个快跑。”
“这些没人性的杂种!”
赵父咒骂一声,便头也不回的下山了。赵弘烨远远的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淌下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