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觉察

很早的时候看介绍抑郁症的文章，说受教育程度低的抑郁症患者，更经常主诉有躯体症状，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慢慢发现，这应该跟一个人觉察和表达自己感受的能力的高低有关。文化程度低的人，十分缺乏这种能力，他们的心理不适，只能被他们自己理解和表述为身体的不适。

人跟人的自我觉察能力很不一样。我曾跟朋友说，我是一个情感和理智非常自洽的人，也因此，长久以来，我不明白为何很多人觉得情感和理性是冲突的。我十分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某件事心情不好，又为何喜欢一个人，为何反感一个人，我理解从而接纳自己的情绪、喜恶、爱憎，我也会动用自己的理性去做一些有必要的自我控制和改造。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但我发现有很多人，说不清自己的情感，他们未曾十分坦诚地面对过自己的情感，包括欲望。他们稍微深度一点的自我表达，是含糊不清的。

文学阅读能帮人提升这种能力，当然前提是真正好的文学作品。我们借由文字符号来表达自己，共同搭建符号的世界和大厦，文学语言的世界，跟人类文明的任何项目最大的区别是，它不遵从“目标导向”一类的效率原则，它的有效性，只建立在真实和坦诚上。

为什么同样是虚构作品，我们会评价一些“真”，而评价一些“假”，因为文字和故事后面是人心对世界的表达和理解。

而当一个人不能坦诚面对自己的情感，他创作出的作品，一定是糟糕的。

最近看《我的天才女友》，跟朋友聊起这部剧，对方问，你是怎么理解两个女主的关系的？我说，她们比身边其他人都聪明，所以相知，她们的聪明，来自从《小妇人》开始的文学启蒙，莉拉更聪明，她能很敏锐地看到一些事情，她的文学能力跟她的勇气和尖刻是一体的，因为只有清晰地知道一些东西，才能坚定有力地表达出一些东西。莉拉对人性了解更透彻，对身边人也观察得更清楚，她的求知欲从人性到社会问题，都是相通的。

意大利的小说和电影，里面的人物和故事，整体都有直接、热烈、冲击力强的风格，因此我想，意大利或许是“自我觉察”水平最高的一个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