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08 午夜
晚上8:30从吉首出发,弯弯曲曲的山路开了两个半小时,夜里11:00我才到达板井村。
一路上,冬日刺骨寒风从车窗涌进,车灯勉强照亮弯曲的土路和两侧群山。没有尽头的山路不免让人恐惧:正缓缓驶进的是一个插翅难逃的地方。单凭一双腿,无论如何走不出这寒冬的群山。
腊尔山镇是距离村子最近的一个镇,开车距离十分钟,走路需要一个小时。午夜的镇子萧条而恐怖,上个世纪样式的小超市与民居并排列在一片漆黑中,组成了一座被时代遗弃的废城。偶尔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人脸空洞狰狞,那些是这个繁华盛世的弃民,是隐藏在美丽经济泡沫下的一滩污水。
进村后,车直接开到希望小学唐老师家里,从外看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可木门仓促打开后,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在城里娇生惯养的我大惊失色。
满地狼藉的玉米,木制小板凳上放着的竹篮晒着干辣椒,硬纸板和杂物堆在死寂大厅的一角,一抬头就是一张毛主席像,正下方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映出我狼狈的神情。
我强装镇定,已经来这支教了一个月的岑老师看出了我的震惊,笑着说我就告诉你很冷嘛,晚上睡觉会更冷,你得多盖几层被子。
我问我睡在哪,唐老师指了指大厅角落的一个双层简易小床,枕头被褥胡乱堆在床上,薄薄的蚊帐把本身就狭窄的床围困得更加逼仄。
实话实说,看过农村的图片,脑海里也有最差的预期,可当真的这一切赤裸展现在眼前时,震撼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令我胆战心惊:结在塑料衣架上的蜘蛛网、床头地上一个烧纸用的祭祀火盆、画像上毛主席洞察监视一切的眼睛、藏在发霉抽屉中的几颗鸡蛋。
我尽量平静心绪,努力把床铺铺好。和我一同来的岑老师是一个胖胖乐天的女孩,来自湖北武汉,看着与我同龄,已经哼起小曲去洗漱了。
原来人遇到超出心理预期的事情时,恐惧的情绪会让你身体变得僵直,大脑一片空白后,最直接的生理反应就是想哭。
还好疲惫的身体让我没时间去矫情太久。简单洗漱一下,我就钻进被窝,虽然浑身贴满暖宝宝,但冬天的山里还是冷得像太平间,何况我又睡在一层一进门的大厅。
黑暗暂时抚平了所有的杂乱,我打开手机把屋子的图片发给朋友们。朋友们也伴随着震惊与新奇,“你还好吗”、“要不然回来过冬吧”、“所以你这个是贫困村对吗”。沉浸在熟悉的对话框中,我稍稍感到一丝安慰。K发了几组表情包,但他一定正沉浸在他平静幸福的生活中,看到我的信息也如同微博划过一条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
苍蝇在我的耳边嗡嗡飞着,毫无办法,我戴上眼罩逼迫自己睡觉。
过了一阵,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野狗与鸡鸭的叫声,一点亮光透过蓝色破布帘子照进来,支教的第一天就这样开始在无限寒冷的清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