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建筑大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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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绿皮火车上追风
7月31日 大同 多云转中雨 15~27°
不知不觉,在大同已经是第三天了。到了周末,古城里的人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和前两天街上零星的游客相比已然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光景了。不得不说山西的面真是一绝,早餐在鼓楼旁随便找了家刀削面馆,筋道的面条淋上酸酸甜甜的陈醋,配着酥软弹牙的牛肉,味蕾被瞬间激活,一扫早起的疲惫。

刀削面

鼓楼倒影
从鼓楼出发坐两站公交就到善化寺了,善化寺在辽金时期称西京“大普恩寺”,也是大同古城内除华严寺外仅有的辽金建筑了。此寺虽在闹市,门前的路上车水马龙,还免费开放但和收50块门票钱的华严寺相比真可以称得上是“人迹罕至”了,寺门前的小广场上只看到零星的行人匆匆而过。
大同向来有“龙壁之城”的美誉,现存明清时代的龙壁就有6处,可惜这次因为景点维修,传说中硕大无朋的九龙壁无缘得见了,不过善化寺前倒还立着一座别处迁来的明代五龙壁可以一探究竟。龙壁其实就是升级的照壁,也就是古代大户人家进门后都会看到的一堵雕有精美图案的砖墙,起分隔内外空间的作用。龙壁顶部是仿木的蓝绿琉璃斗拱和屋顶,正脊两侧一对龙吻遥相呼应。壁身只见山崖海水间五条四爪金龙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仿佛呼之欲出。不得不让人心生感慨,不到山西不知道琉璃艺术的高超,不到大同又怎知龙壁的精美绝伦。

善化寺前五龙壁 明万历年间(1573-1620)距今约400年
进善化寺前可得先聊聊它的布局,中轴线上依次建山门、三圣殿和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两侧有东西朵殿,面前是文殊、普贤两阁对峙,周匝廊庑环绕。佛教寺庙在进入中国之初大多是以塔为中心布局(应县木塔所在的佛宫寺即为此例),后来逐渐演变成塔殿相对、以高阁为中心、前殿后阁等多种布局模式,而善化寺这种格局可以说是现存明清佛寺高度程式化布局的鼻祖了。

华严寺塔殿相对的布局
善化寺最突出的特征是中轴线上的三座大殿是一贯到底的单檐庑殿顶,简朴雄浑,充分展现了辽代质朴豪放的气度。善化寺始建于唐,经历了辽代末年的兵灾,大部被毁,后虽经金代重修,却依然保有唐代遗风。现存建筑中大雄宝殿是辽代建筑,三圣殿和山门、普贤阁则是金代遗存。

善化寺中轴线及两阁相对的布局
行走善化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造型刚健雄浑的山门,也就是天王殿。面阔五间,进深两间,是我国现存最大的金代山门。不过山门已经不开放了,绕过一旁的侧门就到了山门的背面,可以看到四尊神态自若的明代天王。

善化寺山门 金天会六年(1128)距今892年

山门背面

明代天王像

山门背面
坐落在善化寺第一重院落正中是金代的三圣殿,和屋顶缓和的唐辽建筑相比,坡度明显陡峻得多,乍一看还真像古人所说的“如翚斯飞”,屋顶像张开的鸟翅,仿佛随时都会飞走一样。

善化寺三圣殿 金天会六年(1128)距今892年
三圣殿面阔五间,进深四间,光是大门就有7.68米宽,是大同诸多佛寺中最大的了。不过最值得称道的还是它复杂的斗拱(一组斗拱称为铺作),按分布的位置和受力的作用不同分为柱头铺作、补间铺作和转角铺作,留意看两根柱间的硕大斗拱,复杂繁缛,仿佛像是盛开的花朵,将斗拱的装饰性推向极致。

三圣殿的补间铺作
绕过三圣殿就进入了善化寺的第二重院落,位于视线中央的辽代大雄宝殿雄踞在3米高的崇台之上。大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气魄雄浑大度。月台左右是建于明代的六角形钟鼓亭,一圈石栏环绕月台。大殿正立面门窗和实墙虚实交替,别具一格,尤其是那尺度巨大的板门更是豪壮。

善化寺大雄宝殿 辽保大五年(1125)距今895年

大雄宝殿斗拱

远观大雄宝殿

巨大的板门
大雄宝殿内正中供奉的是五方佛,各有二胁侍菩萨,东西二壁则是二十四诸天,均为金代塑像。迈入大殿也许就会明白梁思成所说的“人生稀有的,由审美本能所触发的锐感”为何物了,低眉的菩萨和怒目的金刚交相辉映,佛像的金身和天王像的色彩剥落得恰到好处。大殿正上方是精雕细刻的辽代藻井,四壁则是康熙年间的壁画。

大殿西壁塑像

大殿正中五方佛

大殿东壁塑像

低眉善目的菩萨

清代壁画
位于大殿西侧的普贤阁建于金代,平面方形面阔三间,高两层,上下两层中间是平坐(类似于阳台),屋顶为歇山重檐。造型苗条纤秀,在一众雄浑大殿中显得亭亭玉立。

善化寺普贤阁 金贞元二年(1154)距今866年
从善化寺出来我们又相继拜访了文庙和武庙(关帝庙),文庙除大成殿系明代建筑外余皆现代复建,关帝庙除大殿为元代建筑外余皆明清建筑。以上两处放在沿海任何一个省份都可以说是国宝建筑了,可惜在山西,唐辽宋金的建筑尚且门可罗雀,遑论元明清了,哀哉,叹哉。

大同府文庙大成殿 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距今624年

文庙的石狮子

大成殿残存的明代彩画

文庙前复建的仿古街

关帝庙大门剪影

关帝庙大殿 元代(1271-1368)距今约652年

大殿为单檐歇山,台上献殿为清代增建

清代壁画

天花团龙彩绘
下午时分,终于要跟大同说再见了。赶在北方的强对流大雨前,我们坐上了开往应县的火车。狂风卷集着乌云,携着来自遥远的蒙古高原的风一路摧枯拉朽,好像尾随火车一般穷追不舍。豆大的雨珠砸在车窗上,田里纤细的苞米和杂草被风吹得七倒八歪,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油然升起。此时,窗内一片欢声笑语,窗外则是寂寥的旷野。

黑云压城城欲摧

疾风知劲草

七倒八歪的树
7月31日 应县 中雨转阴 20~28°
火车到应县车站了,雨却越下越大。我们拎着行李,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人群跑向停在站外广场的一辆乡村小巴。坐在挤满了当地人的车上,好像过年一样,大家伙大包小包堆得连挪脚的地都没有。车在雨中泥泞的乡间小道上艰难前行,有时车轮陷在泥里还能听到发动机空转的声音,好像拉犁的牛一样气喘吁吁。窗外则是一派原林风光,嫩绿的鲜草铺满了林间的每一处空隙,松鼠在树梢间奔走跳跃,青蛙则在雨中“孤寡”“孤寡”叫个不停,时不时还有羊群拦路。后来才知道去县城的路最近在大修,虽然被迫体验了一把“人在囧途”,不过魏老师倒是很享受,说是体验乡村生活。出来旅行就像生活一样,你永远不知道路途前方会遇见什么,逆境抑或是顺境,当逆境来临时既然不能逃避,那为什么不接受它,享受它呢。

到达应县
到县城后我们冒着大雨赶回酒店,修整过后,去了那座让梁思成魂牵梦绕的辽代木塔。虽然到木塔已经快六点了,景区是肯定进不去的,但来都来了,不如先瞻仰一番。晚饭后雨渐渐停了,云层也知趣地散开了,一道霞光照在这千年的木塔上,恍如隔世。我仿佛看到了83年前的那个黄昏,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正扶着他的金丝眼镜,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仔细得端详这巨大国宝,为之惊艳、沉醉,迷失在千年的风雨中。

应县木塔

牌楼下遥望木塔
在这里我想引用一段梁思成在1933年初来乍到的那个黄昏所写的一段话来表达此时所想,也为这天划上一个句号。“我们所得塔的第一个印象,是在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先在二十余里外,隐约见塔屹立。到夕阳西斜时,距城约十二三里,塔身反映成金黄色,衬着深紫的远山,灿烂闪烁着。暮色苍茫时,距城五六里,已不见远山,而木塔伟大的轮廓由四面平凡的低矮中突兀耸立;塔顶放出微光一点。我们到城下时,塔影便消失在迎面城墙黑影的背后。翌晨,在光耀的晨光里,天是蓝得一片云都没有,由庭院中可以望见屹立的塔身上段。塔身的木构架,油饰全脱落,显出纯润的古檀香色;构架间的灰墙反映着带红色的晨曦;而塔顶上的铁刹,更不住的闪烁,庄严美丽,无与比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