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

“空欢喜就是无依无靠的欢喜”，脑中灵光一现这句话时，我正在走廊的拐角处，落日的金色光芒掉在楼梯的扶手上，我一只脚在上一级台阶，另一只脚踏在下一级台阶上，像是找到了世界的秘密一样，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时学过了课文《逍遥游》，老子在文中说，无需依靠外物，则可徜徉天地，内心可于“无穷之境”而游，偏偏这个无所依靠让我记得深之又深。鸟儿凭借翅膀飞向天空，风筝凭借风漂浮空中，这世上全是一环一环的绳结，想要果便要种下因，甚至连怕蛇，都可以溯源远古祖辈的基因印刻。我的脚上要踩着坚实的土地才可以顺着延伸的路回到家。夜里的路灯串成珠链，一个脚印，一眼路灯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我仍想着无所依靠的样子是如何。隔天太阳初升，这样的想象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手里捏着背书的小册子，一边低头，一眼路，一句古文，转眼就到了学校。

从楼梯上下来，倒真的应了“空欢喜”的样子，笑的歪歪斜斜，这个“空”真是好词了，空指没有内容，那就是没有原因，那空欢喜，就是无依无靠的欢喜。我的欢喜，理应无依无靠，理应毫无缘由。转眼，我出了校门，从荷包里拿了钱出来买一杯烧仙草，这件事又忘得干干净净了。

天上不落雨的时候，黄土飞得漫天，“空欢喜”这三个字忽得钻进了脑海，我才想起来，一大部分的时候，并不是轻易的可以空欢喜的，要分数考的高了，得了夸赞，有了小钱了，才能短暂的欢喜起来。像老师一直说的那样“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从来不识，只是，这快乐的滋味也总不能尝到，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总以为自己是石头做的心。

家里的电脑有的早，小学的时候已经有了qq号，上初中的时候，网上冲浪还是qq聊天。无意中的无意中，加进了一个配音群，大家聊天也很舒服，这样一来，我反而喜欢上了网上聊天。将近初三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得断了这聊天，后来再上线，聊的熟悉的人也不回信息之后，我才认认真真的感受了一回，莫名的心酸，因为这样的原因说出来也并不多么宏大，只好躲在浴室里无声地大哭，明明没有见过，心里就是涌上来许多委屈，哭着哭着，又困了，第二天，就又忘干净了。

念了大学，学校里有一位外教，他浑身瘦的厉害，笑起来，嘴角可以咧到眼角，脸上薄薄的皮肤也起了许多褶皱，但是他实在爱笑，看得人也想笑。每次点了人起来回答问题，即使答不上来，也只是逗逗趣，耸耸肩，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刚进大学我总想让自己外向一些，也强迫自己站起来回答问题。我总以为自己应该勇敢，便每次都由着周身的血液冲进了脑袋，染红了脸，一股脑的起来发言，坐下之后脑袋就开始嗡嗡地响。还要问身边的人“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智障？”。我只好每一次都将今天当做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才能一直股出这许多勇气。

偏偏在看着我们的外教时，我还是涨红了脸。下课铃明明已经响了，我还是磨磨蹭蹭收拾东西，跟在能与外教自由对话的同学背后，蹭着和外教说话的机会。阳光从西面打来，十分热辣，我带着口罩，外教觉得新奇，问我为什么戴口罩，我紧张兮兮的憋出了“阳光会把脸晒红”，外教看着我，学起了我说话，我突然生气，说“你不可以学...”，外教被声音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的更开心，我反而不好意思了。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光里走进教学楼的阴影里，我忽然开心了起来，不知道缘由，却又忍不住雀跃。

后来，只要是外教的课，我都一向积极，尽管只是上去问个问题，都可以又结巴又满脸通红，却难得逼得自己好好的注意口语的语法了，因为只要我说错话，外教就像鹦鹉一样学起来，每次我都暗自懊恼。有时候我甚至故意说些奇怪的话，只想乐一乐。有次放了一个视频，生活中缺东少西的女生，遇到了正好可以补足她缺失的另一半东西的男生。放完视频，外教笑着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只大声地坐着说“这是命运让他们相遇”，外教总是一脸无奈。

确实很奇怪，没有缘由的欢喜，像一朵花生在了心口，上了课，见了外教，就让这多花又染上了色彩。偏生我总以为自己只有一颗石头心，笑也克制，也不哭，更不无病呻吟，天生缺了许多感知，这一刻好像又不是这样了，把嘴角咧到眼角，要开开心心的笑，要干脆的生气，要充满希望。

慢慢地，我哭地也多了，每次看书都能变成主角的样子，也不仅仅是心里会痛了，眼泪会突然掉下来，平白生出了感情来。但是，平白生出的希望赶走了许多莫须有的悲观，我也会蹦蹦跳跳去买东西了，再找别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心跳的厉害了。我开始喜欢咯咯的笑，喜欢找别人了，觉得好玩的人，总想见着，总想打趣儿，想像外教一样，耸耸肩，一点儿也不认生。

其实，我也一直知道，空欢喜本意是南柯一梦。偏生在大学之后，才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开始学习欢喜和失落。有时候也生了惧意，我生外教的气，总有时候，有人生我的气，没由来的，想把心换回石头。只是来不及了。

欢喜就是毫无缘由的，失落也是毫无缘由的，那便欢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