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 | 村上春树书里的比喻
《斯普特尼克恋人》
被敏触摸头发的那一瞬间,堇几乎以条件反射般的快速坠入了恋情之中,如同在广阔的荒原上穿行时突然被中等强度的雷电击中一样。
房间里一片岑寂。脑海如冬日夜空般历历分明,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在固定位置闪烁其辉。她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写,有许许多多的故事要说。若在哪里捅一个准确无误的出孔,炽热的激情和奇思妙想必定会如岩浆鼓涌而出,睿智而全新的作品源源不断诞生出来,人们将为具有旷世奇才的新巨匠的闪电式登场而瞠目结舌。
两人都如呼吸空气一般自然而然地热衷阅读。
她吸气的声音传到堇的耳畔,那声音就像轻轻拉开天鹅绒般的窗帘以便用清晨温和的自然光催促心上人睁开眼睛似的。
在鸡还没叫的时间里,在可怜巴巴的月亮像用旧了的肾脏一样干瘪瘪地挂在东方天空一角的时间里。
堇留了个微妙的间缝,就像年老的铁路道口看守员在开往彼得堡的火车到来之前哐啷一声合上道岔。
闭上眼睛,杯和杯托哐哐相碰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遥远的涨潮声。阿鲁安达是怎样的地方呢?
精神,精神得像初春的伏尔瓦塔河。
白光光的月如懂事的孤儿一般不声不响地浮在夜空。
床单还多少残留午后性爱的记忆,一切事物犹如系错扣的对襟毛衣,正一阶一阶失去同现实的连接点。
通过电话传来的语音十分辽远,且被扭曲成无机物,但仍可充分感觉出其中的紧张,某种硬撅撅的东西宛如干冰的烟气从听筒流入房间。
我对希腊这个国家所知无多,如同对木星的地质和法拉利车的引擎一样。
浑身疤节的树木沾满灰尘,人们坐在树荫下或凸出的遮阳篷里,沉默寡言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音乐的回响如看不到脸的水手缓缓拉起沉入夜海的锚一般,一点一点、然而切切实实地将我唤醒
在青白的月光的沐浴下,我的身体恰如用土捏出的泥偶,缺乏生命的温熙。有人在模仿西印度群岛的巫师,用咒语把我短暂的生命吹入了那泥团中。那里没有生命的火焰。我真正的生命在别处沉沉昏睡,一个看不到脸的人将其塞进背包正要带往远方。
我的心因之受到无比温存的抚慰,就像从夜幕下驶过无边荒野的列车窗口望见远处农舍的小小灯火。
《再袭面包店》
醒来不一会,饥饿感便如《奥兹国历险记》中的龙卷风一般席上身来。
生活忙得晕头转向,就像一个立体窟窿,里面挤得一塌糊涂。
易拉罐啤酒也好奶油甜饼也好,在我们宛似从空中所见的西奈半岛一般横无际涯的空腹中竟没留下丝毫痕迹,不过是从窗外稍纵即逝的一幅凄凉景致而已。
时间像吞进鱼腹中的秤砣一样漆黑而又沉重。 几听落肚的啤酒正招来睡意,那睡意犹如柔和的稀泥渗进我的意识之中,而痛空腹相持不下。
睡意如同海底地震掀起的无声波涛一般缓缓摇晃着我的小艇。
睡意像一张黑色的网,无声无息地从头顶撒落下来。
云看上去宛如无缝平板,简直像给天空整个扣上灰色的巨盖。薄暮时分淡淡的天光如水中尘埃在天空缓缓飘移,无声地填满了钢筋混凝土和玻璃构筑的海底山谷。
他们置身于遥远时代的遥远世界,他们就像浮游的大陆,在我不知晓的黑暗宇宙里不知归宿地彷徨不已。
电话铃声的余韵仍如尘埃在房间淡淡的黄昏中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