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盘点《海贼王》中那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聪明人”（5）

番外：乙姬王妃（二）

政治上的天真幼稚不仅让乙姬把她的敌人想得过于善良，更让她以错误的态度来对待暴力斗争手段。在她看来，暴力手段是酿成仇恨的渊源，是对鱼人和人类两族和解事业的最大威胁。所以，她坚决反对本族同胞对人类施加任何形式任何程度的暴力，哪怕人类仍在对鱼人族搞歧视迫害，哪怕还有无数的鱼人被人类的镣铐枷锁剥夺了自由，乙姬也拒绝对人类表现出任何的反抗与敌意，甚至明知人类已经扇了自己的左脸，还要把右脸凑上去给人家扇。即使自己中弹身亡，在咽气前她还不忘叮嘱老公孩子放过杀害自己的凶手。

在乙姬看来，她自己的付出与牺牲不仅是高尚的，也是值得的。她期盼着通过自己的善意与爱，来换得对方的善意与爱，进而实现彼此间的永久和平。然而，事实无情地打了乙姬的脸：她对人类的善意与友爱并未换来对方的善意与友爱，她的同胞仍然在人类社会饱受欺凌（凯米与小八日后在香波地群岛的遭遇就是一例。而且很显然，像小八和凯米这样的事例绝不是孤立的个案，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她对凶手的宽恕没能换来对方（霍迪）的悔悟，反而令对方越发气焰嚣张，在十年后公然犯上作乱，差点断送了她一家人的性命，葬送了她终生为之奋斗的理想。

乙姬至死都没明白这么一个道理：就像在生活中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一样，在政治博弈中，暴力同样不是万能的，但同样也是或不可缺的。这个道理，中国人早在两千多年前就阐述过了——“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故明王之制国也，上不玩兵，下不废武”；古罗马学者维吉提乌斯也在一千多年前给出过类似的告诫：“欲求和平，必先备战”。而在《海贼王》中，最能验证这些真理含金量的，恰恰就是乙姬一家的遭遇。

作为圣母癌的资深患者，乙姬大概是《海贼王》中最唾弃暴力的角色了。但现实给予她的最大讽刺就是：当年正是靠着白胡子拥有的强大暴力保驾护航，鱼人岛才不用担心遭到外界的侵略，乙姬才能够在相对安定和平的环境下从容开展她那灌鸡汤式的宣传活动；同样的，也正是慑于白胡子的强大武力与泰格、甚平等鱼人海贼的骁勇善战，一贯歧视奴役鱼人族的世界贵族们才不得不纡尊降贵地招待乙姬，并给乙姬写了那封她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来信；最后，在霍迪·琼斯一伙即将葬送掉乙姬的事业与乙姬一家人性命的关键时刻，将一切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拯救回来的路飞，靠的依然还是乙姬所不齿的暴力。

孔子有云：过犹不及，说的是做事都要讲究一个尺度，超过了尺度就会适得其反。从对待暴力的问题上就可以看出，这个道理看来乙姬是不懂的。她像所有的空想主义者一样，一旦认准了自己的那一套教条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之后，就僵化地把自己的那套教条坚持到底，对现实中那些与教条有冲突的事实则统统视而不见，对所有反对自己的意见统统充耳不闻，并且还挥舞起泛道德化泛政治化的大棒，来上纲上线地批斗那些对自己抱有异议的人，浑然不知自己才是最该被唾弃被嘲讽被鄙夷的那一个。

血淋淋的现实无情地向乙姬、以及所有和乙姬一样不切实际的空想家证明：像鱼人这样弱小的种族，想在战火连天的乱世维持生存、捍卫和平、求得尊严，靠的可不是空想和鸡汤，而是智慧与利剑。

事实上，乙姬的失策不光我们这些身在局外的读者看到了，身在局中的费舍尔·泰格同样看到了。所以，他明知会让乙姬感到困扰，但还是毅然地组建太阳海贼团，走上武装抗争的道路，以自己的铁拳去砸碎那些奴役着同胞的枷锁。泰格比乙姬伟大与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比乙姬更清醒地认清了现实。所以，他一方面不赞同乙姬舍弃暴力、对人类无原则让步的做法；另一方面，他又禁止滥用暴力，坚决反对阿龙盲目仇视人类的主张，在与人类做对时尽量避免无谓的杀戮，甚至对同样遭受奴役的人类奴隶伸出援助之手，以至于多年后被他解救的女帝还对他的恩情念念不忘。

当然，身为遭受过人类奴役的鱼人，泰格内心深处其实对人类一直是存在仇恨的（他本人把这种仇恨心理称为“魔鬼”），所以最终他宁可失去生命，也绝不靠接受人类的输血而活。但这一事实无损于泰格的光辉形象，反而更彰显出他看待现实的那份理智与冷静的弥足珍贵，更反衬出他拯救人类奴隶之举的高尚博爱，值得世人永远敬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纵使自己是死于人类的出卖告密，这位伟大的勇士仍然尽最大可能地压制住了内心对人类的仇恨，谆谆教诲他的兄弟们要争取与人类实现和平共处，千万不要陷入到极端的种族复仇情绪中不能自拔，尤其不能把这种极端种族主义思想传播给下一代。

不可否认，泰格在遗言中确实说了乙姬是“正确的”，但结合前后剧情来看他的遗言，我们会发现，泰格认为“正确”的仍然只是乙姬的目标，而不是她用来实现目标的手段。事实上，泰格一直将他对现实的理智与冷静保持到临终。所以，虽然一方面肯定乙姬与人类和平共处、避免极端种族仇恨情绪代代相传的目标是“正确的”，但在关键的、实现目标的手段方面，泰格仍然坚持了自己的底线。在遗言中，他并没有要求解散太阳海贼团，没有要求他的兄弟们在具体做法上去附和乙姬，没有要求他们必须像乙姬那样去自废武功当圣母。在我看来，泰格的遗言，与其说是对乙姬理想的认同，倒不如说是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无奈，是在清醒认知的基础上对现实做出的让步妥协。

同样意识到乙姬的偏颇失策之处的，还有真正继承了泰格遗志的甚平。和他的泰格大哥一样，甚平虽然赞同乙姬与人类和平共处的目标理想，欣赏她为实现理想而不惜牺牲性命的奉献精神，但对她实现理想的手段却敬谢不敏。在泰格死后，他依然高举着太阳海贼团的战旗转战四方，并依然像泰格在世时那样，不做无谓的杀戮。在与人类交往时，他贯彻有利有礼有节的方针，注意团结那些对鱼人族友善的人（比如白胡子、路飞），甚至一些对鱼人族不太友善的人——比如大妈、世界政府，他也会在必要时为了族人的利益而与之虚与委蛇。但与此同时，若是他认为某些人类的行为不符合族人的利益，违背了自己的原则，那么甚平也会毅然亮剑，绝不妥协。在顶上战争期间，甚平就是这么做的；在路飞大闹蛋糕岛时，甚平也还是这么做的。

可以说，比起乙姬一家，甚至比起泰格，甚平在政治上都要成熟得多。若是当年由他来主政鱼人岛，由他来推动与人类的和解进程的话，局面肯定会改观得多，至少不会像乙姬那样费了不少口水却碰一鼻子灰。虽然甚平的主政未必能让人类取消对鱼人族的歧视迫害，但至少他绝不会养虎为患，不会坐视霍迪一伙在暗中蠢蠢欲动，以致酿成十年后的滔天大祸。只可惜甚平没那个富贵命，没机会在鱼人岛的政坛上出人头地，但也正是因此，他才能有机会结识路飞，才能在更广阔的天地间施展抱负。有他辅佐，路飞未来的海贼王之路必然更加顺畅，甚平自己也必然会取得比泰格更出色的成就。

不光是泰格和甚平，甚至就连阿龙、霍迪也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了乙姬的错误。虽然和乙姬比起来，这二位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犯了无差别敌视人类的错误，而且为非作歹造了不少孽，但至少，在他们手下混的那些鱼人活得是扬眉吐气，不必去受人类的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