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日常记（十三）
在经历了好几周的雨后，苏州的天空如同水洗般清澈，云彩也像是在家憋了很久没出门一样，以各种姿势和样态出现在湛蓝的天空里，有的像白兔，有的像棉花糖，有的像刚做好的香草奶油蛋糕，看起来香醇可口，味道细腻。
妈的，怎么看饿了。突然萌生了一种想吃烤肉的冲动。
“伙计们，今天出去吃烤肉吗？”阿冯突然在群里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这句话像是撞在我胸口一样，我立马回了一句，“可！”
然后紧接着群里发了一堆赞美之词，原来那句话不止撞在我一个人的胸口上。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望着窗外的云，转头问了大金子，内蒙的云长什么样子啊？
大金子面色沉静，像是想起了一些关于云的回忆般，淡淡的告诉我，“内蒙的天很高，云很淡。”
恩，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是内蒙才有的气阔。
我又问建军儿，福建的云长什么样子啊？
建军儿像只猫咪，要歪头想一下，然后操着PVC的口音告诉我，“hu建的云ho，就四很浓很厚啊，很大块的聚在一起，好像不会散一样！”
恩，大概是一股咸咸的味道，带着海边的风，有种记忆里很美好的一个盛夏的感觉。
我接着问黄黄，那绍兴的云长什么样子啊？
黄黄忽闪着她的大眼睛，好像被刚刚建军儿的话戳到了，回想了一阵儿告诉我，“绍兴的天很蓝，云也很轻，像是新海诚动画里的天空。”
恩，江南水乡里的小城故事，天空也是初恋般的样子。
初恋的味道啊，还是不如烤肉香，所以我此时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烤肉小哥，希望他烤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能烤肉小哥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桌的女人会这么难缠，一个说要倒水，一个说要加小菜，一个说小菜口味淡了，一个说口味重了，还有一个一直如狼似虎的盯着他问他肉什么时候能好？
我想烤肉小哥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是无奈的，是带着些许寂寞和满肚子眼泪的。
在酒足饭饱了以后，我们这群聒噪又无情的女人很快就抛弃了刚刚还在努力挥洒汗水和泪水的烤肉小哥，开始了忘我的聊天。
事情起源于阿冯，阿冯终于迫于我们的淫威，交代了她有男朋友的事实。
在阿冯交代男朋友的起源，背景和研究路径（妈的一不小心学术了）的时候，说到了初恋男友，对她的伤害。
然后在我以为大家开始要继续追问初恋男友的起源，背景和研究路径的时候，大家居然在初恋男友那里就转向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甚至我一度想离开都没走成。
这是异化，铁铁的异化！
建军儿交代起初恋男友时，可真是学术思路清晰，理论丰富，学科前沿内容引证充分，甚至连逻辑都是满分，果然是学霸的初恋论文，哦不，感想。
直到说初恋男友送过什么傻逼礼物的时候，突然，黄黄站了出来。
我猛的想起我妈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谚语。
她说有时候啊，女人的谈话，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啥。
由于女人众多，话又密，所以大家你争我抢的想要拥有一丝说话的机会，我这厢望着黄黄已经憋的面红耳赤了，无数次张嘴又没插进去话，生生的咽了回去，焦虑不安的抖着腿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终于，让她在这波赶上了。
于是黄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又迅雷不及之势，成功的夺过了话题，说了她在小学五年级的高龄，收到了一串祖传项链的礼物。
突然间，气氛凝固了，烤肉炉子里滋滋的还在冒着油，抽油烟机还嗡嗡的启动着，周围不绝于耳的热闹交谈声好像更嗨了，可是刚刚最吵的那桌，也就是我们这桌，瞬间就安静了。
大家成功的被黄黄吸引了注意力，妈的祖传是什么概念啊。在耗费了几秒幻想了一下祖传项链的大概款式和市估价值后，大家都翘首以盼黄黄能接着讲。
这时的黄黄，气定神闲，再也不是刚刚急的抖腿的时候了，神情中带着些许骄傲，嘴角贱笑，如果只看到这，你会急的想揍她，可仔细瞧了瞧她，眼神里又透着一丝哀伤，好像因此回忆起了一段尘封已久却又无法忘怀的往事。
“咳咳~”黄黄清了清嗓子，然后向我们娓娓道来。
故事要从黄黄同学五年级的某一天说起，那时候的黄黄，还没变黄，还没学会开车，也还没经营停车场，所以在又又又被小纪同学欺负了以后，终于没忍住，回家告妈妈！
以往妈妈都气定神闲的紧，结果那天看到眼睛周围都红了，妈妈有些坐不住了。
妈妈给小纪同学的爸爸去了电话，严肃认真的讨论了一下孩子玩闹的程度以及女儿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之类的漂亮指数等等。
于是，小纪同学的爸爸回家就揍了小纪同学一顿。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面对着疾步走来的小纪同学，黄黄一度以为要遭到打击报复了，心里慌得一批，可腿脚突然就不听使唤了，紧张得黄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溜达。
万万没想到，打击报复到没收到，倒是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回告白。
一封简单朴素的信封里装着一张卡片，和一串满是大珠子的项链。
卡片是告白的卡片，上面工整的写着我喜欢你的字样，现在想来，稚嫩的笔迹，力透纸背的认真，似乎每个细节都在传达着心意。至于项链嘛，就是那条祖传的项链。
黄黄的小心脏直接从紧张跳到了惊吓，心脏这下就再没停过溜达。
“然后呢？然后呢？”建军儿跟看小人书上瘾了一样，拼命的问。
众人同问号脸，马姐此时挺身而出，简洁扼要的表达了中心思想，“小黄，继续。”
于是黄黄赶忙把水咽进去，还呛了两下，紧接着讲。
“然后，然后我就又回家告妈妈了！”黄黄憋着呛出来的眼泪，终于讲完了这句承上启下的keyword。
众人表示，“吁~~~~~~~”
“嘿，你们当听相声呢？”黄黄气愤回道。
“抓紧，继续，别废话。”马姐又强势发话，并伴随众人小鸡啄米状点头。
黄黄吓得赶快回归正题，说到了她回家告妈妈这种不齿行径。
主要是那项链，小学生哪戴的了啊，黄黄回家就上交了组织，组织决定又给小纪同学的爸爸打了一个电话，严肃认真的又讨论了一下关于小孩子之间早恋以及涉及贵重物品的问题。
最终双方父母达成了一直决定，早恋问题不大，东西一定返还。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小纪同学和黄黄是班里的尖子生，优秀又积极，俩人长的还都好看，简直是天造地设，哦不，男才女貌，哦不，豺狼虎豹？恩，就豺狼虎豹的一对儿。
而且双方父母都文化人，知道在这个阶段小孩子萌生的朦胧爱情念头实属正常，在规范情况下引导是没啥问题的。
于是，小纪同学开始了与黄黄纠葛又难忘的历史，后被被黄黄梳理总结，并赋予了新的历史意义，“意难平！”
小纪同学的攻势的确很猛，只是在那个年纪，每个人似乎都格外认真。
想约黄黄出去玩，又不知道在这栋楼里的哪一户，于是挨个找遍整个楼，最终还在楼下等了很久，等黄黄出门撞见的时候，又只会笨笨地问一句，“要不要出去玩？”
黄黄乖巧地回他，妈妈要带着她去看病，好像有些中耳炎。
只见他哦了一声，然后转身飞奔离去。
那时候，只觉得他傻。
可能人生需要经历很多的虚情假意以后，才知道，那些傻的往往是最真的吧。
那时候的他，还会趁手工课的课堂，看着正在认真学习织毛衣的黄黄，根本不管旁边还坐着的老师，直接问黄黄能不能给他一个东西？
单纯的黄黄小心翼翼地说，“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我有没有哎！”
“不用担心，你肯定有，能给我吗？”
“那你要啥？我给你！”
“你的心！可不可以？”
妈的，这犯规了啊小纪同学，六年级就这么会撩了，以后可还得了。
“卧槽，莫名的狗粮吃的我头疼！”马姐在一旁忍不住发声！
“哎呀，黄黄你的初恋好甜啊！”大金子摇曳着她婀娜的身姿，又回忆起她和村长的2990天热恋，满脸娇羞，顺带着花枝乱颤。
“哎呀，别吵啦，让嬛嬛继续啦！”建军儿烦的一个锁喉一把扼住了马姐命运的咽喉，众人闭嘴，听黄黄继续。
那句告白的话完了以后，可算是引起了全班的轰动，那个年纪嘛，黑板上会经常有同学写着俩人的名字，还有人在走廊上遇到也要大叫一声班长夫人好！
黄黄的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可面上还是雷打不动，除了跟小纪同学出去玩的次数多了以外。
事情戛然而止在六年级那年的三月份，感觉好像上一秒俩人还在执手相看绍兴，可到了毕业的时候，小纪同学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不知道小纪同学是不是在长久的攻势下耗光了他的喜欢，也可能突然在某一刻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一个人上蹿下跳的。
然后两人上了不同的初中，只留黄黄一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份在面上雷打不动的喜欢在心里其实早已生根发芽。
现在的黄黄回忆起也总是感叹，那时候他约她出去玩的时候，妈妈还专门送她出去，告诉他别忘了送她回家，他又腼腆又认真的点着头答应的场景总是在她的梦里来回盘旋，挥之不去。
好像那些一直很甜美的梦，在醒来的那一刻才发现落了空，无他，只留下长久地怅然。
其实，故事如果就此结束，倒也不会如此难忘。
后来，他们俩又在同一所高中相遇了，那时候的他们，又长大了一些，带着些许青少年时期的叛逆和躁动，也知道了那些曾经的朦胧岁月意味着什么。
他俩相遇在学校的楼梯处，小纪同学因为打篮球伤了腿，正金鸡独立似的往上蹦，抬头碰到了刚好下楼的黄黄，刹那间地四目相对，使俩人猛的慌了神，可遗憾的是，就这样，很久很久，也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不知道是谁的倔强忍耐，还是谁的骄傲使然，总之，沉默有时候只会加速两个人的错过。
然后小纪同学低下头，继续一拐一拐的往上蹦，而黄黄只留在原地看他一步一步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久之后，黄黄在QQ上收到了来自小纪同学的信息，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啊？”这句话问出了小纪同学憋了很久的疑问，问出了自己总是付出而又毫无回应的气愤，也问出了自己总是被那次楼梯上的四目相对的场景所打扰的困惑。
黄黄终于回他，“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讲，“假话！”
黄黄说，“假话是，喜欢过。”
“哦，知道了！”
“别动，还有真话，真话是，到现在还喜欢着！”
很久之后，小纪同学回道，“知道了！”
然后两人至今再也没见过了。
黄黄表示不懂，为什么他一句知道了，就结束了他俩的关系。
可黄黄也没问过，她以为她一次放下骄傲讲出的实话足以挽回他俩的错过。
事实上，并没有，错过还是错过。
不管是错误的时机，还是犹豫不决的心意，又或是那高高在上又无法摆脱的自尊心，都是一个错过里微小的变量，除非那磐石不可转的心足以消耗这些变量。
而在大多数普通人的故事里，没有磐石不可转的心，那些变量却随处可见。
从此他俩人只在活在对方的通讯录里，和周围朋友的听说里。
听说，他身边有了新面孔，听说，她还一个人，听说，他过得不错。
黄黄后来也尝试爱过几个人，总是一个结束了下一个就接着，好像在报复些什么一样，又或是回想起过往的几个男朋友，发现身上或多或少总有和小纪同学相像的地方，也许这是她下意识选择的补偿，对于她五年级的那个夏天，一次次迟到的回应。
黄黄一度想要跟其中一个人结婚，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里，小纪同学已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既想摆脱，又忍不住沉沦。
那个人的出现一度缓解了她的梦魇，她以为她是碰到对的人了。
然而，黄黄如今依然是单身，又经历了一些人，一些事，在爱里也成熟了许多。
可不变的是，依然会做关于小纪同学的梦。
而他们本人，仍被周围人的听说安排着。
有些人和事总是会在过去了很久之后突然劈头盖脸的出现，然后压的你喘不过气来。
因为它们在发生的当时是以没有结局的形式潦草的结束了，因此人生总是需要给每一个付出过真心的过程一个真正的结局。以宣告自己的内心，它们过去了，真的过去了。
黄黄的结束，来的总是戛然而止，因此她欠自己和对方一个结局。
而她又久久地沉溺在过往之中，不肯出来。
大概是因为，那份久存于记忆中时时拂拭的感情是她千帆过尽疲惫不堪的时刻里依然向往的最美好的感情的模样，是她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心中的巢。
又或是现实里普通的成年人身份使她挫败难忍，而她那年意气风发万众瞩目的焦点时刻，好像人生中最高光的岁月，时时在心底闪耀着光芒。
或许更多的，是自己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法原谅却又无可奈何的骄傲和倔强注定带来的遗憾结局。
我想，是生活太苦了，总是一个苦后头又跟着一个苦，好像永远尝不完一样。
所以黄黄紧紧抱着这份回忆不撒手，可能是想再多汲取一点过往的甜以对抗人生那些不得不面对的苦。
虽然人终归是要向前走去的，过往的甜也会有干涸的那一刻。
可是我们依然不知道，在迈向人生下一步之前，在每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到底要做出怎样的抉择！
我们都在黑暗中不断地摸索着，也都有心中只是偶尔想起就深感遗憾的过往。
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学会，与遗憾共处，与悲伤同存，并带着这些成长路上的印记一路向前。
毕竟人嘛，总有些徘徊的时刻，会淹没一切向前的方向。
但是亲爱的朋友们，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