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战胜伏地魔的,只有杨笠了
1
我非常喜欢杨笠。
她和李雪琴为本季《脱口秀大会》贡献了最多的话题,但是都止步六强。我也很喜欢王建国和呼兰,但是本季他们的段子我都没有太深印象,高水平发挥但是没有记忆点。杨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罗永浩说的“攻击性”。
男人不光美好,还特别神秘。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一个女孩满分一百考了85分,她会想为什么扣了15分,而一个男孩考了40分,他会拿着卷子在班里来回兴奋地展示,看!我就考了40分,“我是个傻子!”
说的太好了!
罗永浩非常喜欢杨笠,他评价杨笠“她高明的地方就在这儿,她把每个男人都骂了,但每个人都坚信,跟自己没关系。”
而我的直觉反应是:她说的很对啊,男人就是这德行,我也一样。她能几句话把男人心理剖析的明明白白,太厉害。
有冒犯吗?没觉得,而且关键是她说的很对。
杨笠从第二季的风格就是这样,无所顾忌,比如谈初恋的结束,是因为她肠道出来的气体猖狂的盖过了她和暗恋对象银铃般地笑声。到第三季。火力更强,
“黑寡妇”、“平胸是对男人的不屑一顾”“求婚现场的起哄路人”“脱口秀敲门人”“家里的家务都是我妈做,而我爸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做自己。”
我没有把这些段子当成一个女人在吐槽男人,而是一个脱口秀演员在吐槽社会现场。内容成立,表达幽默,就应该送上我们的掌声。
杨笠的段子确实很多都聚焦在恋爱难、被催婚、外貌焦虑、职场歧视等等,进而很多人认为女脱口秀演员只会讲“女性话题”,这种认知就好像已经认定了世界上存在绝对的“女性话题”“男性话题”,好像女演员就应该说谈恋爱、男女差异、外貌焦虑,男演员就应该吐槽韩剧、中年危机、人生困境。说什么,应该是来自演员自身经验和自主选择,艺术来源于生活。在接受南都周刊采访时,杨笠说“我就是个女的,我不能讲点和女的有关的事儿吗?”“有人怀疑我的动机,觉得我在挑起矛盾什么的。但是我很委屈,其实我就是想逗大家笑。”
杨笠吐槽直男盲目自信的那期播出后,引来很多争议,甚至攻击。杨笠回忆说“第二天,颜怡颜悦对我说,‘我们很担心你。’听完我就哭了,她们也哭了,就哭作一团。那一刻,我觉得她们懂我的处境,所有委屈就释放出来了。”仅仅是几个段子,就能带来这么大的压力,充分说明了当下社会女性处境和文艺创作环境之艰难,也反衬了杨笠表达风格的必要性。

2
在接受南都周刊、GQ报道等媒体采访时,杨笠多次谈过关于“尺度”的问题。
她说:“我的尺度就是让人不舒适。”
“我天生对对内容把控就不敏感,我在讲这些东西是没有感觉的。我觉得为什么不能讲呢,是能讲的。直到我讲了一段时间,发现观众开始有害怕、紧张的表情,我才知道,哦,这是不能讲的。”
所有所谓女性不适合的话题她都想讲一讲,屎尿屁,卵子,月经初潮,等等。
“我天生对身体没有顾虑,我还在台上讲过乳头。为什么不能说呢?我不懂,我听男生讲生殖器,我也不觉得难受,不是因为我是女生我才能听。我觉得它就长在那儿了,就是可讨论的。
关于阴道、子宫,其实我都没有讲够。当我有机会做一些其他形式的作品,我可能还会写这些。我想解放我自己,也解放和我有一样困境的人。”
杨笠说自己是一个对冒犯很迟钝的人,她自己爱看的脱口秀也都有冒犯性,她也很难感受到所谓冒犯。身为脱口秀演员,她没必要借着性别话题故意挑动矛盾,对演员没什么好处。如果知道大家这么容易被冒犯,有些段子可能就会拿掉,比如“垃圾”那句话。
我和杨笠一样,很多时候也是个迟钝的人。大学时候给女朋友买卫生巾,买完送到她宿舍,从没有任何别扭的感觉。我经常在聊天时说出一些话让别人惊讶,好像打破了某种默契,说了大家都知道不该说的话,但我是真不知道哪些话是不该说的,或者为什么不能说。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一所霍格沃兹学校,有一个大家都不能提的“伏地魔”?
我已经说了,食死徒来追杀我吧。

在《脱口秀大会》的表演中,杨笠还有一个被人很少提到的特点,她常常提起“死”,不管是互动,还是段子,死亡在她那里显然不需要刻意回避。今年她状态的提升也许和她最近的经历也有些关系。
“过年期间我爸爸生病了,而且也很难治。当医生说我子宫里长东西的时候我特害怕,我就怕是癌症,后来不是嘛,做个手术就好了,于是我整个人变得更没有分寸了,上台就更不管不顾了,一切都很无常,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当下痛快。
当我真的内心认同我是一个喜剧演员后,我看世界的目光都不一样了,仿佛生活中遇到的大部分痛苦的事情我都能笑着把它说一下。”
我曾经跟朋友讲过,好像在高中时我就意识到死亡的不可避免。当你明白生命苦短的时候,看待世界的角度就变了,一切事物都清晰起来,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执着。比如婚姻,不能因为年龄到了或者家庭压力结婚,比如生育,男孩女孩都一样,如果生男孩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把自己的姓氏传下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有小孩只是因为我想体验家庭的温暖,不是为了家族荣誉、为了人类繁衍。我只是个普通人,承担不了这么大的使命。
但是这些话很难和人交流,尤其长辈,会被义正言辞的驳斥。
3
杨笠成为脱口秀演员后,最大的感悟就是“语言太具有迷惑性了,一旦你表达出来就获得巨大的释放和安慰”。“语言真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最重要的权力”。
语言是人类独有的武器,不仅成就了人类的文明,也为文明设下隐形的囚笼。
美国学者伊维塔•泽鲁巴维尔有本著名的小书《房间里的大象》,“房间里的大象”,在英文里,意指所有那些触目惊心地存在却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甚至否定的事实或者感受。在社会生活中,人们因为痛苦、恐惧、耻辱或担心尴尬,会刻意忽略事实真相,仿佛不存在一般,默契的沉默就像一只大象一样站在房间里。绝口不提房间里的大象的人和相应不张口提问的人集体构成了沉默的合谋。你不问,我不说,大家都不提,大象就“消失”了。
沉默会传染。沉默保持的时间越长,参与者就越多,会迫使更多的人加入沉默的合谋。“沉默不仅是恐惧的产物,它还是恐惧的重要来源。”沉默成为了新秩序。这时候如果有人敢于揭开“皇帝的新装”的秘密,就会因为扰乱了平静的秩序而受到厌恶和指责。
对生活的坦率和对世界的真诚会遭到打击,不是因为你做得错误,恰恰是因你的正确暴露了别人的错误,别人就会将错就错,以对为错。
想要打破沉默合谋,就是要使大象的存在成为公众话语的一部分,把它放在桌面上。一旦我们开始承认大象的存在,它就会逐渐缩小。只有我们不再默契地故意忽略大象,才能最终将它赶出房间。
最近正在热播的美剧《异星灾变》,沿袭了导演和制作人雷德利·斯科特电影中女性角色惯有的强大力量。经典的女性电影《末路狂花》名垂青史,《异形》中,勇敢机敏的女宇航员蕾普利是飞船最后的生还者,也成为《异形》最突出的人物形象。《异星灾变》中,女性机器人“Mother”无疑是最强能力者,男性机器人更为居家,也没有话语权。Mother可以轻易的制服他。Mother化为原始形态时就像耶稣一般张开双臂,逡巡空中,俯瞰一切。
这部美剧的女性角色放在我们的文化语境中,会显得格格不入,与当下流行的国产大女主戏相对比,更能看出我们社会中对女性角色的认知格局差距还有多么巨大。
显然已经有很多人认识到了问题所在,所以《脱口秀大会3》涌现出杨笠、李雪琴、颜怡颜悦等更多敢于表达善于表达的女性脱口秀演员,是惊喜,也为未来带来更多可能性。
最重要的已经不再是承认问题,而是更多人走出来挑战沉默。

杨笠讲过她生活中的小故事。
“我们家吃饭,是一个长桌,我爸有一个固定的位置,那个位置原来是我爷爷坐的,其实跟礼仪没啥关系,长桌嘛,基本菜都摆在那一块儿。我曾经试过让我妈坐在那个位置,然后我爸进来了,我们所有人都不动,就假装没有看见他,我就想看我爸会怎么样,结果他就站在我妈身后,一直这样站着。然后我们所有人就笑了,我妈又把位置让给了他。
我爸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在对我不满的时候常常会说一句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就是某种权力不对等吧。按理说‘我不喜欢、我不想’,它应该是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理由,但是我家是接受不了的,你一定要我生病了或者我怎么了,才被认为是理由。
我的那种不舒适,就是一种不服吧,我就是会想凭什么?”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对沉默的社会提出这个问题: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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