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除了兴奋,好玩,什么都不懂。有个因病休学的同学,每天读各种书,有一次他提到波德莱尔的诗集《恶之花》。我暗想,厉害啊还波德莱尔,课本里没有这个人啊,再说还是法国诗人。
大学一年级到二年级之间的暑假,这位同学弃世而去。
两年前,很偶然地和一位翻译家通话,告诉他,我的一个老师(没教过我)翻译了《追忆逝水年华》,这位大家说,她是他的同学。
如今,他也故去。我困居家中,看世界戏码不断,在网络图书馆搜索能找到他的什么译作。大部头的也读不进去了,却没想到,搜到一本他早年翻译的《恶之花》。我的同学读过的会是这本吗?
他的注释会专门解读韵脚的运用,比如ABBA,我恍然想起当年也曾学过。看来英国诗和法国诗是近似的。
假如回到大学一年级,我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能读出感悟,当然,也庆幸没有过早地被这类现代诗的意象所缠绕。当然,这是一种庸俗的庆幸。
波德莱尔(1821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 ) 没有快乐的一生,活得也不长。母亲带着丧父的,六岁的他改嫁,而他一直和继父相处不好。他注定是命运里的一个倒霉蛋。
文章憎命达,愤怒出诗人。这是个人命运,还有一个因素是时代。十九世纪的欧洲已经进入了现代状态,有很多属于现代性的痛苦,迷惘和孤独感。
于是,在《恶之花》里,有很多如果读传统的中国诗歌通常不会有的意象:毒药,毒汁,剧毒,腐尸,白骨,猫,苍蝇,蛆虫,哀号,坟墓,巫婆,魔鬼的拜访;情绪 如 愤怒,仇恨,恐惧,悔恨。固然中国古诗也有“白骨露于野”,也有“吏呼亦何怒,妇啼一何苦”,但都是对社会的描摹,不是对这些意象本身的专注。
这类负面意象,在现代中国,会让人马上想到鲁迅的《野草》。因此,《野草》的独到,在我今天看来,是中国人中少有的用欧式的意象构建的幻想世界。《野草》里的,“前面?前面是坟。” 以及《药》的结尾写到坟,还有杂文集名字叫《坟》,以及鲁迅笔下的腐朽,地火,都是更偏于欧洲文化,而非中国传统的意象。钱钟书有篇散文叫《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这里的“魔鬼夜访” 也是一种欧化的意象。中国传统文化里并没有“魔鬼夜访” 这种故事,欧阳修的《秋声赋》里写 “欧阳子方夜读书” ,听到秋声悲切,苏东坡的《记承天寺夜游》更有传统中国味。
波德莱尔的婚姻这些情况我不了解,也不想追究,但是脚注里分明写着他和贵妇积极联系。这个很法国。法国贵妇撑起了文学界和哲学界的半壁江山,给了很多落魄的倒霉蛋们,破碎的灵魂们以安慰,这也是个文化现象。
孤独和绝望并不是全貌。我觉得波德莱尔的很多诗歌是歌颂和向往美好的感情的。
即使孤独也不完全。或许身世飘零会带来与生俱来的孤独感,用今天心理学的话来说,是一种情感缺失。但在精神世界,高端的精神世界,波德莱尔有瓦格纳的音乐给与灵感,有壁画的启迪,他的诗有德彪西去谱曲,也是没有明珠暗投,被时代误解了。
最后引一句波德莱尔的诗句,纪念和波德莱尔有关的逝者——
令人沉醉的回忆正飞舞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