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最近真的很多人生的大事发生，但是我还是固执地称它们作小事。刚刚跟妈妈聊天，说到奶奶的病情眼泪就掉下来了，小时候跟奶奶生活过一段时间，奶奶并不是大家记忆里的那种温柔宠爱小孩的奶奶，是迂腐不讲究卫生嘴碎的农村老太太，所以那时候我很讨厌她，总跟她对着干。我看不惯她的邋遢，吃饭的碗总是脏兮兮，每次我撅着嘴嫌弃的时候，她就会说“我们农村人才没有你那么讲究咧。”但是人家隔壁的邻居奶奶就把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呀。我就想隔壁的奶奶做我的奶奶，跟她说，她就会大着嗓门说:“你去啊，别赖着我这里！”边说边把我往巷子口拖，农村的夏夜，有蛙鸣狗叫，也没有路灯，我就害怕地缩回去，她就絮絮叨叨骂着我把我领回家。
她做饭也很难吃，我妈做饭超级好吃，吃过我奶的菜，我再也不相信做饭是女人的天赋，每个当妈的人都会做饭等等之类的话。很同情我爸和我姑，小时候怎么过来的。不过他们好像也遗传了我奶的做饭水平，很同情我表姐。有次我妈不在家，我爸下厨做红烧肉，一条红烧肉，切成了3块，每块有一块巴掌的大小，怎么都煮不烂…所以我们家都只吃妈妈做的饭。
我奶还是个胖子，我弟小时候跟我奶睡， 半夜我弟冷的要盖被子 ，我奶说热不让他盖，后来暑假过去，我弟扁桃体发炎，感冒了好几次，留下了病症，10岁就去把一直肿大的扁桃体割掉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是我刚考上高中的暑假，医生拎着割完的两颗扁桃体给我们家属展示…
我奶很喜欢养猫养狗，从小家里就养了猫，后来旧猫换新猫，有花花，咪咪，小黄，还有狗大黄，旺旺，还喂养过秋收时在田野里捡的一只小野兔，最后变成了一只10斤重的大灰，在一个冬天的雨夜去世。记忆里这些小东西们，有寿终正寝的，还有出去找老婆跟老婆跑掉的，我奶说的，还有逢年关被偷狗的打去了，还有被有毒肉馒头毒死的。它们都变成了我成长里灰色的影片带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上次回老家，院子里又多了一只阿黄，我奶喂养的一只流浪猫，很警觉，只有我奶能够摸到，我们一走近就呼啦跑走，龇牙咧嘴对我们哈气…
我读了大学，研究生，回老家的机会就更少了，她的耳朵也聋了，交流起来更费力。每次见到我，都会教育我，在食堂要抢着吃，不然你抢不过别人就饿肚子，她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前吃大锅饭的年代。我也只好一笑了之，不想花费时间一直跟她解释。我点头，加大音量，一字一句地用口型描述，“好，我晓得呢！”每次见到我，她都抚摸着我的身体，说一看你就是太斯文，抢不过人家，当然最近几年跟她视频，她会说，养的不错，单位伙食不错。当然，我的单位在她的认知里，是分配的国有好单位！
离家求学后，每次回老家总爱睡懒觉，她每天早上都会负责叫早，就是坐在你床边，用她的大嗓门，念叨“不吃，胃子都饿瘦了！一直念，直到把你念叨烦起来，实在不行第二招，过来掀你的被子，如果你生气了，她就会委屈地一言不发地坐在你床沿，用你的愧疚折磨你。你只能乖乖去吃早餐。她的早餐是7点，午餐是10点半…
自从她耳朵聋了，我们就不太愿意跟她搭话，但是她很喜欢参与进我们的生活，总是驴头不搭马嘴地抢话，后来年级大了，知道大家嫌弃跟她说话累，就默默坐在一边，比如我和我弟打牌，她就在一旁看，不出10分钟就打起呼噜。每次回家的时间很短暂，我们也逐渐意识到对她的陪伴太少，也开始学着多点耐心像对待小孩一样做点能一起交流的事情，拉着她一起看电视，但是，奶奶的精力越来越差，经常看10分钟就睡着了。一直知道她有糖尿病，也在用药控制，每年也会带她去体检。但是不知道怎的，那天她就突然因为心梗躺在了院子…
隔壁邻居发现及时，打了120,爸妈请假匆匆赶到医院，奶奶住了院，抢救过来却一直叫心口疼，做了检查，发现堵了3个血管。姑姑急急忙忙从北京赶回老家，弟弟从无锡回家，表姐一家买了27的票回家，我因为教学请不了假，只能对着视频看着她…
她变得又黑又瘦，在病床上因为心脏绞痛哼唧着。脑子迷迷糊糊地交待后事:“房间里…柜子里…红布包着3万多块钱…你们要找出来……给迎春（我爸）1万…小林（姑姑）…1万…二子（我弟）5千娶老婆…露露（我）5千…慧慧（我表姐）…5千…要分好了啊………”她这3万多块是怎么攒出来的呢，给人家农场干农活一天100,冬天帮人家摘葱50,夏天把人家收棉花50，每次回老家家里人给的钱让她买东西吃她舍不得都攒着，远嫁的姑姑每个月寄的生活费，我们每次回去塞的一点心意…这样子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最后抢救过来后，医生建议放支架，她不肯，嫌弃贵，说自己老人了年纪到了，不要受罪…怎么劝都没用…不过我们还是准备瞒着她做。不幸的是前天术前，发现有一个血管严重堵塞已经发脆，没有手术的条件了，只能保守治疗，这样随时可能会再次心梗，医生保守估计奶奶的生命也就只留下一两年的时光…
这几天感冒了，今天跟她视频，她听出来我的嗓子哑了，稍许恢复的她，又开始念叨我，还跟我说不用回家，我蛮好的，我要出院了，在这里又闷又无聊还花钱，回家吃吃素菜身体马上就好了…
我看着她朝她点头，张大嘴巴用大音量，“嗯，你看上去蛮好，我国庆节就回去陪你看电视阿好？”
写到这里，眼睛已经看不清字了……时光留给我和我奶的机会不多了，我好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