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收养成的猫——小野
我本来想收养一只猫，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小野。
因为它是楼下的一只流浪猫，我想它的应该自由一点。
可是，我抱着它上楼，放下它。它脚沾地的一瞬间，就像装了弹簧一样，逃了出去，无影无踪，我甚至连它的影子都没看见。
今晚回家的时候，我一到楼下就看见那里有一只猫，黄黑夹杂。它冲着我喵喵叫，我伸手去摸，没想到它竟然不跑。
这让我很惊喜，不光不跑，它还主动来蹭，蹭我的手，蹭我的脚，一副亲昵的模样。我都怀疑它到底是不是流浪猫了。
会不会是旁边一楼人家养的？我心想。
我蹲下来，和它好好亲近了一番，摸到它身上，并没有多少肉，皮下就是骨头，可惜手上并没有任何吃食，不能喂。而它却越来越亲近人，趁它蹲下时，我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它睁着眼睛，瞳孔又大有圆，既可爱又可怜。
我想，它是在求人收养吧。
可我什么都没有，打开门，我试着唤它进来，如果它进来那我就带它回去。
但它并没有。
上了楼不久，我听见楼下又有人开门，听见了轻微的猫叫声，好像一个女孩子也回来了，她在楼下停留了一会儿，大概也和我一样。不过，没多久，她也进来了，并没有把猫带回去。
我想着，如果我睡觉前它还在，就把它带回来吧。
这之后，楼下又来了几个人，说话很大声，我赶紧趴到窗户边往下看，似乎看见一道影子套进了旁边黑魆魆的巷子里。
大概它应该逃走了吧。
过了两三个小时，我准备洗澡睡觉，在这之前，我还是下去看了看，顺便买了袋面包，当作明天的早餐。
它果然不在楼下了。
我又到旁边的小巷子瞅了瞅，学猫叫唤了几声，看见一道黑影逃走了，这或许是它？
城中村的房子紧紧按着，所谓的牵手楼，便形成了只有一臂宽的小巷，里面许多垃圾污水，若光照不到，就是漆黑一片。
沿着巷子一直走，路口有个人在打着电话，右转到巷子另一头，拐角处的电线杆上按了一个白炽灯，发出的光不带一点温度。路灯下几个垃圾桶，堆着一堆垃圾。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在翻垃圾找吃食，我试着叫唤了一声，它抬起头，看看我，一会儿又低下头翻垃圾堆。
我刚刚看见的想必就是它，而不是那只黄黑相间的大猫。看来，它果然已经走了。而这只小猫想必也不会跟我回去。
原路返回，那个人还在打电话，可我听见了一声猫叫，黑暗中，只见一只猫怯生生地对着那人叫唤，慢慢走过去，他并没有理会。
我赶紧走过去，果然是它。
我蹲下来，它还是过来亲近我，然后我扯下一点面包给它，它毫不客气地吃了，想让它跟我走，然而它并不肯跟过来，我只得把它抱起来，发现它还蛮重，放在楼下，又撕了一点面包给它，它也还是毫不客气。
我摸了摸它的肚子，软软的，有几个凸起，发现它的肚子过于肥大，和它似乎并不相称。难道是怀孕了吗？
我想了想，如果真的怀孕了，我狭窄的出租房肯定是养不了那么多。纠结再三，我还是决定抱它回去，到时再说吧。
抱着它的时候，老老实实，不吵也不闹。可等我一放下，瞬间夺门而出，没了踪影。我再往下寻，早就到了一楼门口，看见我下来，睁着大眼睛叫唤。
看来，它是不想被关着收养，也许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讨点吃的。我打开门，它一溜烟地出去了。
我想起了自家的狗。
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从我记事起家里就养着猫猫狗狗，以前是一只凶狠的大白猫，然后换成了养狗。
农村里的猫狗是没有宠物狗的待遇的，吃的是家里人剩下的，住的大多在墙角垒个窝，里面扑上稻草。
我家的狗也是，在有孩子的时候会给它改善一下伙食，去菜市场买点猪下水，肝、肺、肠子之类的。
记得我家上上一只养的狗有一个粗俗的名字，叫阿尿。因为它一件了我们，激动起来就会撒尿。
这只狗陪了我们很久，每一年都会生下一窝崽子。
有一年，其中一只小狗跑到路上大概被车轧了，脑袋肿起个大包，眼睛紧闭，支支吾吾地微微呻吟。
我在旁边忍不住一直掉眼泪，也没有哭出声，就是眼泪一直掉。之后很多年，我哥还拿出来笑话我，我以前会不好意思，现在不会了。
后来阿尿老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皮肤病，毛渐渐掉完，死了。
后来又养了只大黄狗阿彪。明明是一直母狗，我哥却给它起了个颇为霸气的名字。
因为我爸还在河里抓鱼，因此总有些小鱼小虾留着给它，它的伙食也因此比一般狗好太多，经常是骨头都不屑的。
阿彪被养得膘肥体壮，毛色光亮，是十里八乡的漂亮狗，也是每年都会下一窝崽。直到后来有一次，生下来一窝死胎，阿彪就再也没下过崽。它的肚子还是像怀着宝宝那么大，但总也不见生。我后来直怀疑是因为它太胖所以怀不了。
阿彪后来被毒死。我不在家，看了我哥的朋友圈才知道，眼眶不禁有些红。如果我在家的话，恐怕又会掉眼泪，当然我也不怕我哥笑话了。
阿彪死了以后，我家就没养狗了，我爸说不想养了。
后来，某一年我回家，家里突然多了一只狗。那只狗毛虽然是黄色，就像在土里打滚了太久，灰蒙蒙的，瘦骨嶙峋不见一点肉。它对人也不亲近，也不摇尾巴，也不叫唤。我们吃饭的时候，它总站在旁边，直直的，不时看着外面，好像随时准备冲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并不是我家的狗，也不是谁家的，就是流浪到这里了。我妈喂了它一次饭以后，它就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它睡在哪里，平常就在我家附近溜达，饭点了就进我家吃饭。
看它的品种，并不是村里养的中华田园犬，应该是宠物狗，大概是被遗弃了。也不知道流浪了多久，它的嘴总是有点龇起，露出微微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在外斗狠惯了，或是受伤。
我们叫它“浪狗”，流浪狗的意思。
今年过年的时候，它终于和我们亲近起来，知道吃饭的时候要回家，知道我们会在狗盆里给它剩菜剩饭。只是，它还是不会主动让你摸，也许也没人摸它，它看起来还是脏。我试着摸它的头，它倒也不逃避。
大年初一的时候，它一天不见个影子。等到了晚上突然回来，大力地摇着尾巴，心情好像很好，在狗盆里吃了东西以后，又跑了出去。我赶紧跟着，它在我家旁边的菜园子突然就不见了，不知道钻进了哪个草丛里。我拿着电筒照，只一束光的地方可见，其余都是黑黑的一片，看不清楚。我想着，等明天白天再来看看，也许可以找到它的藏身之所。突然，我听到了一丝嘤嘤的声音，就在我面前的草丛里，好像是小狗的叫声！
我试着唤它，“浪狗，浪狗。”又用啧啧啧的声音唤狗崽子，希望它们能给我更确切的提示。然而，它们好像是害怕陌生人一样，闭上了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确定它和它的崽子们都在那跺草丛里，匆匆跑回家和爸妈说了。起先只有我妈跟着我去看，这时小崽子们又发出嘤嘤声，确是在这里了。
然后，我爸也拿着电筒来。我打着电筒，我爸扒拉前面的草丛，一会儿终于看见了它。它在草丛里，土地被盘出一个浅浅的圆坑，四面的草被它压得严实，已经盘好了一个窝。看它腹部，已经趴着好几个小崽子，眼睛还没睁开，嘤嘤地找奶。它看着我们，眼睛露出少有的温柔和一丝羞怯。
桂林的冬天，虽然少有零下的天气，但是冷起来深入骨髓。怕它在外面实在不安全又怕小崽子们被冻死。于是，我把拿一个桶，把小崽子们都装上，浪狗就跟着我们一路回家，它知道我们不会伤害它和它的崽子们。
我们在家给它做了窝，虽然很简单，但总比在外面的草丛强。这是这个春节我少有的开心的事。从此，它便在我家住下了。
它的崽子们个个长得肥不溜鳅，毛茸茸的特别可爱。我家已经太久没有小崽子们了，清明的时候我特意回去，只是已经被我爸拿去卖了。
天暖了，它以前睡的窝就又没了。我发现它睡在我家二楼没完工的房子里，就在一堆泥土上。但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晚上还是凉，特别是起风的时候。我看它在那里哆哆嗦嗦的，就拿家里不用的沙发垫给它铺上，它知道我是对它好的，从此见我就摇尾了，还会跟我撒娇，躺下来，让我摸它的肚子。它以前在我家从来不趴下休息，永远站着，处于一种随时可撒腿跑的状态，现在它会趴下来休息了。
不知道它现在如何了。身上的肉是不是多点了，有没有又怀上了小崽子。
农村人对家里的猫狗远没有到呵护的程度，也因此，它们就多了些许自由。
它们在村子里撒丫子跑，天太热会自己跑到河里泡澡，瞅见了同类叫唤、打架、或者闻屁股，到发情的时候往往一天不见狗影。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肚子就大起来，奶就涨起来，有了宝宝。
我见惯了在村子里跑的猫狗，也因此，我总觉得它们还是能够撒丫子跑好一点，能够去河里洗个澡好一点，能够自由地交配好一点。
小野跑走了，也许它野惯了。它隐身于那个一臂之间的黑巷子里，我撕下一片面包，从五楼的窗户扔下去，落在路中间，它并没有吃。
第二天，面包不见了，也许是下雨被雨水浸泡成了渣。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小野没有在楼下，希望它能养好自己的小崽子，希望它们都健康，希望它们都能撒丫子跑，并不拘束在尺寸的出租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