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记:在北京想念我的朋友们

这个点,我确定是睡不着了。来北京后的睡眠大概就是这样,闲的时候可以九点早睡,到次日九点醒。有事的时候,常常整夜想着问题,睡不着觉。
但人生其实并未有那样多的烦恼。
今天和修女聊天,我说,过去我总觉得你不够上进,浪费了你的天分和努力。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你。我决定,过了25岁,我就去养老,追星,再也不努力了。
这话是有由头的。修女是我的朋友里为数不多的学霸,从小到大的第一名,做什么都优秀。她当年被寄予厚望上清华,后来命运开了一场玩笑,高考那年母亲患乳腺癌去世,多多少少影响了她高考,她与自己热爱的季羡林和清华园擦肩而过。
现在想来,我得感谢这场擦肩,不然很多年后,她也不会回长沙,遇见我。
想起来我与她初见在湖南暑天的山里,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抢皮划艇漂流,唯独我们俩落在人后。38度的天气,她站在坡上,被安全帽卡了头发,没人理她。一米七的个头被下午两点的太阳拉成半米的影子,我犹豫再三,最终走到她身边。
有时候我常常想,倘若那天我没回头,或许我就不会来北京。
高考后修女没上清华,去了对外经贸,主修国际关系。我们熟识后,她常常向我说起北京。中国日报和她的学校隔了不远,宿舍有电梯。好巧,我大学的学校和湖南的潇湘晨报也离得很近,当年我住在宿舍7楼,早中晚都有课的时候,一天来来回回要爬六七躺。
毕业后,修女去了某大网总部,成了媒体人。她的公司地点在国贸,每周五下班,然后在朗园公交站坐班车去燕郊四姨家过周末。毕业后我去了某大网的地方站,也入行媒体,每个周末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不过荒废人生。
一切充满了戏剧性。
有天,我终于来到北京,碰巧去中国日报拜访,路过对外经贸,想起修女。我忍不住脑补她十七八岁的样子,照片里曾经见过,清瘦的扎着马尾,戴着眼镜,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
有天工作去朗园边上的btv,出了星巴克的门,看见门口挤成趟的绿色公交,想起修女曾经是那些拥挤慌乱人群中的一个。那会儿她应该是汹涌的,不如我此时此刻的平静。
陈奕迅有首歌,叫《好久不见》,歌词里这样唱: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熟悉的街。
北京那里一条街都是我不曾参与的,和她的青春有关的日子。
很多年后,我终于路过。

有天我要去参加某会,需要一个假的未婚未。在北京认识的男性不多,大部分都有了对象,还有一个老同学在部队里很多年,赶上建国70周年的训练,没法请假出来。我求助陈晶,问:能不能在你的大学同学里找个关系好的扮演我的未婚夫?
陈晶在北京上大学,混了四年,我以为这件事于她容易。谁知道她那晚想破了脑袋,最后开始和我反省某项人生道理。她说:舒老师,你这么一问,我发现我活得好失败,大学四年竟然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关系好的男生。
我以为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赶忙解释。
“这没什么,我毕业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有一半没有讲过话,好些女生毕业那天才互扫了微信。我比你更失败。“
反省归反省,陈晶始终是靠谱办事的人,她迅速找到大学室友熊妈妈,建了一个叫“为舒老师找未婚夫”的群。就这样,我和熊妈妈认识了。
此前,这个女孩无数次从陈晶的朋友圈里认识我,我无数次从陈晶关于北京的回忆里听到她的名字,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她认识。
人生充满诡谲、奇幻和不可思议性,那些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的人,其实是上帝早有了预谋。
在岛上的时候,陈晶向我求了一件礼物,想要我给她寄一张明信片。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个事儿,总觉得,那张薄的纸承受不起路途颠簸,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不相信也还是做了。我在北海老街的明信片店写了整整两页字,问店主,大概几天能到?店主说:平邮看运气,如果快递,三两天。
我于是寄了个顺丰。两天后在长沙,陈晶拆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包装,终于拿到了我寄给她的明信片。
她说:头一次见有人用顺丰寄明信片,你太不懂浪漫了。
在北京的周末醒来,我接到邮政电话,快递员说,有人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邮寄地址在上海,那上面五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花枝招展,媚俗里有一种好看。
明信片背面是一段话:舒老师,去年想去了很久的上海,这次出差来了。我没有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找到那么些人蜂拥而至的理由。魔都不魔幻。你在帝都安好。
上海。Chen。
我才发现,这个时代,平邮还可以用。
一张薄的纸片堪比一个重型机器,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载满所有祝福,想念。

那场会,我没能如愿找到未婚夫。
陈晶和熊妈妈发了好些人的照片在群里,备注上年纪、工作和未婚,突然的有了种相亲的感觉,于这场尴尬的盛会不合适。我最终让曹金果陪我去了。
如果说修女和陈晶是指引我来北京的人,那么曹金果一定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2017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湖南读研,研究历史文化遗产方向,在我所在的公司实习。有关历史的一切恰好是我所喜欢的,我不由自主的靠近她。
有天吃饭的时候,我劝曹金果,好好留在长沙,别回北京了。北京人多嘈杂,远不如这里安逸。
曹金果说,她曾经找过一个塔罗师,算了一个特别准的卦。卦里明确告诉她,她的事业运和爱情运都在北方。三年研究生毕业后,她打包好所有行李,头也不回的来了北京。
来北京的前一天,我惶恐的睡不着觉,又贪恋长沙的夜和床,怕到了北京,再没有这样的安生日子。
我给曹金果发信息,说:我要来了。
她简简单单说:来吧。
面试的那一个星期是最难熬的,打印了十几份简历,每天从通州赶往国贸、中关村、酒仙桥、望京各处地点。四月的北京已经燥热如六月,漫天飞着柳絮,飘进鼻孔里,吸进喉管里,一个喷嚏接连着一声咳嗽,我觉得几乎要死了去。
那些简历说来都是不合格的,早有前辈提醒,我不信邪,直到被人拒绝才灌了一头冷水。
你怎么敢相信,一个有着三年工作经验的人竟然不会做简历,我在电脑前面对着复杂的模板和格式愁眉苦脸。我觉得我干不好这件事,需要帮忙,胡乱写了些自我介绍的文字,连着过去的作品一齐扔给曹金果和长沙的丽颖。
我也不知道谁会录用我,被打击了一回,我好像也不太在意最终会被谁录用这件事,总不过混口饭吃。我似乎又变成几年前刚毕业的时候,无所谓,一切听天由命的样子。
曹金果每天问我面试进展,顺便教我许多技巧。比如一面的时候就开始问薪资,八成是很看好你。面试里提到下午茶和免费午餐,八成是公司加班很严重。如果告知早上弹性上班,意思是十点之前打卡都可以,为了避开早高峰。
我从她那里开了眼界,也受到鼓舞。一个星期后,我成功签下一份“卖身契”。
等我和曹金果在北京在见面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漫天飞舞的柳絮不见了,只有一天强过一天的暴晒。
“我结婚了”。她说。
随后她翻起在北京胡同里拍的婚纱照,滤青的颜色很清爽,家里老人却不大喜欢。
“我妈说照片拍的都不像我了,你审美好,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
照片里那个穿白纱的姑娘,就是几年前和我一起去长沙郊区暴晒了一天做采访的女孩,想起她那时说的事业和爱情都在北京,竟然如此灵验。到底是前途应验了当初那张塔罗牌,还是冥冥中,牌指引了人生?
六月天里,我无端生出人生如梦的错觉。
我问她,还回南方吗?
曹金果摇头。“他有了北京户口,我们尽力买房。”
不回去了。
写于2019年6月
舍小姐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空瓶主义者的生活 (6人喜欢)
- 从平城到洛阳再到长安 (10人喜欢)
- 美男盘中餐 (6人喜欢)
- 大S和台湾偶像剧一起落幕 (8人喜欢)
- 大年初一在公寓独处 (8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