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出国以后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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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我从上海出发,登上了一艘开往日本的客轮。我买的是一等室,屋内有上下四张床,算我在内,屋里住了三个人。
我们的运气不好,行驶没多久,就遇上了剧烈的风浪。我原本身体还算能挺,也把上船前吃的东西完完全全吐了出来。吐完歇了一会,随着船摇摇晃晃,从二楼的卧室走到一楼的服务台索要晕船药。吃罢回到寝室,昏昏沉沉躺了下来,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床的两头滑来滑去。睡醒之后,已经过去了两顿饭的时间。吃了一点上船前买的点心,和同屋的女孩一起跑到甲板上去看星星,呼吸新鲜空气。拍照赏月,好不开心。
船上同屋一个是广岛大学的女孩,一个是住在京都的大姐。后来下船之后,离开学还有几天。住在京都的大姐邀请我去她家做客,于是我退掉了在大阪的青旅,坐上了大姐的小轿车,从大阪开往京都去了。

1饮食
我初到日本的时候,供应十分充足。因为手里握着日本政府奖学金,买起水果来大手大脚。日本的水果物价很高,如果日常吃起来应属于奢侈品一列。对比起来,最贵的是水果,其次是蔬菜,最后才是肉类。超市的食物供应充足,即使是在疫情蔓延之后,也只有中国人才去屯大米和手纸。
日本人对待疫情这种泰然处之的态度,当然也会感染我。但是我身处异境,比起日本人祖国和亲人就在眼前当然感受完全不同。自己的一些牢骚、一些想法,平日无法宣泄,自然而然地就在梦中表现出来。我的梦非常多,梦的最多的是老家夜市最常见的小吃。
我在国内时,从没有挨过饿。和国内五花八门的菜品相比起来,到日本饮食算是遭“洋罪”。价格贵了很多不说,平民菜系如炸鸡排,炸鸡块和牛肉饭,也总算有吃够的一天。后来一日三餐以自己下厨为主,所幸做菜也算好吃。思乡之情才得以在口舌间慢慢被消化下去。

2风景 如果说东北土地,像悲怆交响乐的激昂慷慨,那么东广岛的山林就是莫扎特的小夜曲。 东广岛的山不是怪石嶙峋的高山,这里土多于石。在连绵阴雨的季节,在云雾升腾时,在乱云中缠绕的山峰,也颇有蓬莱仙山的味道。群山环绕着农家田舍。和中国不同,农民在日本算是富裕的阶层,每学期开学,田口的一个老爷爷都会举办烧烤聚会,提供免费的酒肉和场地。五湖四海、各个科室的广大的学生闻讯赶来,打了声招呼,围着烤肉炉坐下,就上天下地胡谈一通,宛如故友相逢了 。
夏天,东广岛的雨非常多,本来已经翠绿的草和树,被雨水一浇,更显得浓翠逼人。到处都是绿色。山林被如丝的细雨笼罩着,漫步其中,仿佛感觉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而达到了佛祖释迦摩尼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来到的第一个春天,这里的花之多就让我吃惊。家家的院子里都种着樱花,校园的樱花林更有整树的粉色。走在樱花路,风吹过会有花瓣落在头上,身上。人同景仿佛融合为一。一转眼,这样的风景也看过几次,在这个城市也住了这么久。“我们从现在起要仔仔细细地过日子了。”明明天天都在过日子,却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去的。

3人物
人的记忆是怪东西,自己所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中,有后来想起来认为是极重大的事情,但在当时看很重要,过后不久就忘记了,费很大力气才能再回忆起来。但有的事情,在当时,在后来都认为没什么,经过很久之后,却随时都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想到的第一位日本老师是青木老师,在大学里,他是美学教授。有一个老伴是个韩国人,据说样貌很美。两人住在离学校较近的二层小楼里。青木老师收了很多中国学生,每周组会时候,屋里围坐着二十多个中国人。组会的内容主要是每个人汇报自己的论文成果。
我只去过老师家一次,冬天的晚上,届时是去找老师毕业论文签字。当时老师从中国浙大出差回国,感染风寒坐在书房里,腿上盖着薄被,火炉生火。四壁的书架上的书都映得火红一片。他和我说着话,咳嗽着,教授的高高在上的架子没有了,只感到老人晚年的冷清寂寞。当时中国的疫情刚蔓延开来,老师给我倒了茶水,我没有喝,只在离开前拿了一颗巧克力。
在日本同我关系最密切的老师是我的副指导玛丽老师,她大概有40岁吧,是一个擅长五国语言的人。因为研究方向一致,和老师接触的机会比较多。玛丽教授在广岛大学是颇不为得志的。有一度,她告诉我,总有一天要离开日本。她从前做学生的时候结交的日本朋友多半结了婚,谈论的话题多半不投机。她也不理解日本人的一些思维方式,比如即使另一半出轨,也维持家庭的表面和谐。工作上,她的文章很高产,在与同事的交往当中却有很多是非。在男性主导的教授群体中,因为强势比较受排挤。婚姻生活也是不尽如人意。她曾给我看过她记录心情的手机软件,不开心的红色标记占了满屏。
我想到的第三位老师是一位台湾的女老师,广岛大学硕博毕业。中等个头,身材偏瘦,平日见到她总是发型一丝不苟,穿着得体的套装。她的老公是日本人,也在广岛大学工作,做公务员的职务。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也在言语间试图淡化走到今天经历的困难。她曾经在九州大学等其他学校任职过多年,结婚之后,曾经十年来往于广岛和其他学校之间,每周末回广岛的家,给老公和女儿做好一周的饭,贴上标签放到冰箱里。周一再回学校。大地震那年,机场被毁,她改坐火车每次往返通勤十个小时,只为了回家呆上两天。
她说自己也曾经不想坚持,和婆婆说想离婚,但是后来还是挺了过来。她讲嫁给了日本人,自己家庭的父母都觉得很高兴,但是让她再选择一次,她不会这么做。我问她有时候会想台湾吗?她说父母去世之后,也就只有日本这一个家,也无所谓想不想了。
当年佛祖规定,浮屠不三宿桑下。害怕和尚在一棵桑树下连住三宿,就会产生留恋之情,对和尚的修行不利。回忆两年前我初来时,参加活动,结识的朋友也都陆续回国了,几乎断了往来。这一切也宛如一场飘渺的春梦,时间就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