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个孩子
当时我躺在手术台上,胸前挡着绿色的帘子,我看不见医生们都在做什么。突然两个人开始使劲按压,有条不紊的节奏紧张起来,接着热的羊水隔着厚厚的手术布流下来到我手上,有人在说“快拽腿出来”,于是她就那样被拎出来,红扑扑的一大只,裹着奇怪的白膜。
她边咳嗽边哭,仿佛故意地向大家展示着一个新生儿该有的最好的生命力。我也很戏剧化地大哭起来,好像一切都解脱了,一切又有了新的开始——我终于把她给带来了。
想起手术的过程现在仍心有余悸,但当时鼓足了勇气也过来了。比手术更不好过的是术后的三天住院经历:协和医院的规矩很严,条件也不好,六人住在一个大病房里,共用一位护工,完全不许亲属探视,想送东西只能在指定的时间送到电梯口,由护工递送,吃饭只能吃食堂的病号餐......群里的不少产妇都形容那是“地狱般的三天”(而一出院她们就进了附近十几万一个月的月子会所),我则安慰自己这是和狗妹一起经历的第一次冒险。我和她是注定的最好的朋友,现在以后,都要一起经历些什么的。
狗妹的性格敞亮,她大吃大喝,大闹大睡。睡四五个小时,然后醒了闹人,有吃的就不会闹,吃完了玩一会儿接着睡。怀孕的时候我说希望她的性格像我养的小狗,简单直接,不伪装不矫饰不黏腻,结果就真的实现了。她有个正式的可爱小名叫米花,大家都叫她米花,但我还是叫她狗妹,这是除了哺乳这个通道之外,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之间的默契和秘密。
以前我常得闲看云看路人,看庭院看雨,现在就盯着她的表情看,一看就很久。
有月嫂的支持和家人的后援,我的月子期迄今为止都很快乐,即便只是个喂奶机器,但也自觉是个受到足够尊重的喂奶机器,有时候甚至觉得是又度了个长假,孕晚期所有的焦虑和不适都总算是落了幕,甚至能有空暇在这里写上几句。
我的身体恢复得也很快,虽然是剖腹产,十天后也行动如常,没有妊娠纹。体重比孕前重了四斤,她则比出生多了三两,皆大欢喜。生活里津津乐道的话题只有奶水是否充裕和狗妹的排泄是否正常,我想我要努力做一个在外人前不谈这些琐碎的妇女,即便要谈,也不以奶水充足为荣,不以奶水不足为耻。我努力。
啊,我居然生了个孩子。我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了做母亲的资格(虽然不一定够格),这放在两年前,是个不可思议的命题,但这事儿确实发生了,小小的狗妹陪我一路闯关,她身体结实,性格明亮且丰富,她是个小小的粉红色进度条,在我30多岁的时候开始,与我这条已然笨重的进度条成为了互相守望的平行线。我还是不敢奢谈爱这种大的命题,只是感到自己迅速适应了人生后半场的开场,又像刚开始玩一个养成游戏,自此不再恍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记于9月2日,狗妹出生后第十四天)

